第75章 黑店羊肉最好吃
今晚的云层很淡,像是给月亮披了一层细腻的烟罗纱,弱水映得夜色星光迷离,水面交相呼应,流银泻辉,连今晚的风声也是柔柔得,让人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明月下马,将悲愤化作勇气,她偏不信,没有陆如松,她就过不了悬桥,才一只脚踏上去,想起弱水吞人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才走了五六步,就跌了个大跟头。
她只觉得身后背着的医书,一直往下坠,她拼命抓住桥身,可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只一点点往下落,整个人吊在悬桥上,如同烧炉子里的烤鸭一般,手掌一点点往下滑,最后只剩两根手拽着桥身。
枣红马移动着小碎步到她身边,伸长了脖子去衔她的衣服,她本想借力扶着它的腿,却把马儿的一只蹄子也拽到桥下去,明月只觉身子一空,看来这次是真得死定了。
“抓住我!”明月睁开眼睛,声音很是熟悉,面前正是今日遇见的卖伞书生。
书生咬着牙,将明月往上提,手臂被悬桥磨得发红,也不肯松手,明月被拉回悬桥,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小心脏,站了好一会儿,才安定心神,向书生道谢。
马儿嘶鸣了一声,明月会意,将包裹放到它身上,哑然失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救了自己。
他和明月在悬桥上,一前一后走着聊着,原来他正是听了明月的话,随商队回去大周,进京赶考,因白日弱水澎湃,自是不敢横渡,才选择在晚上渡水,这一路过得十分惊心动魄,他们俩也算是难兄难弟。
天空泛着鱼肚白,商队才渡过弱水,队中落水者有二三人,大家亦见怪不怪,每每途径此处,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若是渡不过去,也只能说天命如此。
明月说自己是去附近的村子探亲,便作别书生,找了远一些的地方去易容,若是被书生看见她易容后的样子,一定会被吓到。
弱水四周寸草不生,她只好乘马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打开包裹,将自己易容成书生描述的逝者模样。
掉入弱水的三人,分别是一黑脸大汉,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白须老者。
虽说易容成姑娘最容易,但她想着一个孤身女子走江湖着实不易,若是再易容成一个姑娘,岂不费事?
至于黑脸大汉,她只能改脸,海拔可提不上去,最后选择易容成白须老者,这个反差最大,走到哪里都有人让座,还能得到特殊关怀,着实是不错。
牛蹄谷的守城人见明月穿着粗布麻衣,却骑着一匹上乘的枣红马,不禁有些疑惑,照例询问:“你是何人?”
“小老儿乃是大周的马贩子,与刚刚经过的商队一起来的,只因身子不适,故而拖了些行程。”明月将刚刚准备好的话用伪音说了一遍,那士兵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他拿起一副画卷,对着明月的五官反复验看,果然是商队里的人,每个进入璃番的人,都有画像备份,以验明正身,陆如松这么安排,也为了防止紫莱奸细混入璃番。
士兵确认过她的身份无疑,才将他放走,又十分客气地帮她拎行李,送她出谷,“老人家冒犯了。”
“无妨,你们也是照章办事,小老儿明白。”明月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奥斯卡可能欠了她座小金人。
“今日出入谷的情况如何?”明月接过士兵递来的行礼,闻听此言,身子一顿,这般雄浑壮阔的声音,不是孙魁,还能是哪个?
“大爷?大爷!”士兵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接了自己的包裹,万万不可让孙魁发现,否则就功亏一篑。
她扯着马缰绳往前走,孙魁来到她刚才站得地方,插着腰看她远去的背影,只问那士兵,刚刚发生了什么,那士兵说是个大周的马贩,已经验过身份了。
孙魁听说验过身份,便放下心来,只大声冲众人吼道:“将军有令,近日紫莱太子混入城中,一定要严加检查,此等要塞,若是众兄弟守不住,俺孙魁的脑袋与你们同落,若是守得住,俺孙魁便用脑袋与众兄弟喝酒吃肉!”
“是!是!是!”众人高喊,像被打了鸡血一般。
“紫莱太子?”明月小声嘀咕着,又想起自己在暖泉听到的声音,“人家想要太子用力爱我!”,“本太子和梁朱铣,谁弄得你更舒服啊?”
她那时对梁朱铭并不熟悉,又因听到梁朱铣三个字,便先入为主,以为暖泉里的太子是梁朱铭,现在想想,梁朱铭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不会直呼梁朱铣的名字,若是提到他,也只会称二哥。
再者梁朱铭说话的语调很急,有少年的清脆,而那个人的声音比较缓慢,有些烟嗓的感觉。以上种种证据都表明,她一直错怪了梁朱铭,还好她没有直接跟他说过这方面的问题,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一定小命不保。
可话说回来,那个自称太子的人究竟是谁呢?难道就是孙魁口中的紫莱太子吗?那他潜入璃番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单纯只是为了美色吗?他来的那晚,老皇帝便死了,与他有没有直接关系呢?梁朱玑既与紫莱太子有婚约,为何又要勾搭陆如松?陆如松明知梁朱玑目的不纯,为何还要向她献殷勤?还有老丞相说的那个什么东岳第一美人,为何自己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在梁朱铣的叛国的计划了,紫莱国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已经不当军师好多天,这些问题猛得爆出来,只让她感到头疼,反正以后自己是仗剑走天涯,陆如松既然愿意牡丹花下死,自己又何必徒增烦恼?
她扯住缰绳,立于马上,看着远处的山河,向北是大周,向西北是相马,向东北是紫莱,寻思自己改往哪里去?从此孑然一身,再也没有军师和将军,从此清风相伴,岁月里只剩自己一人。
对于一个选择困难症来说,她真得不知该往哪里去,但她绝对不会回到大周,自投景行的罗网。
若是《列国志》属实的话,紫莱的红枫应该已经染红了不举山,她倒也很好奇不举山上的观音洞,是否真得那么灵验,难道男人真得可以生孩子?
相马也是个十分有趣的地方,《列国志》里记载,相马国主虽然行酷法,却是个明君,她倒是很有兴趣。相马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且在悬崖之巅,有着绝美的雪莲花,满天飘白,雪莲盛开,只这番意境,意境让她浮想联翩。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看着白纸黑字,清秀字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清雅俊秀的男子,他时常捧着医书,亦或是埋头苦思,提笔书字,也不知师父那首诗可续出来了?
她扯住缰绳,一路向西北驰骋,越向北走,秋风越是凛冽,她只觉得脸被吹得生疼,衣服出了璃番,显得有些单薄,只在马上瑟瑟发抖。
明月大概骑了三日,才见人烟,还好她在包裹里放了些糕点,也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她所看看到零星几个人,都穿着灰色或黑色的窄袖袍子,上紧下松,腰间还加了襞积。
明月骑马又走了一段,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大多仍是暗色的袍子,也有一些人的袍子上,加上了大周的元素,比如上衣短袍连着下裙,远看起来,仍像长袍一般,她还看到一些璃番人的打扮,但穿的衣服都比她厚上许多。
这边应当是杂居地带,即使明月穿着短裳,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大概就是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她停下马想去问路,结果跟人白话了半天,仿佛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老伯,成衣店直走左转。”正当明月指手画脚,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卖麻薯的少年从她身边路过,明月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易容成老人了。
她按照少年的指引,来到一家成衣店,幸而老板是个大周人,她才能得偿所愿买了两套相马成年男人穿的衣服。
转身又去附近的一家相马饭馆吃饭,饭馆里没什么人,墙上的牌子上挂着几国语言的的菜名,也就是十几个菜而已,看菜名不是羊肉,就是野菜,还有一些奶制品。
她要了一份手扒羊肉,一份马奶酒,菜端上来,果然很符合相马人的性格,很大一盘,装得很满,羊肉很大一块,上面浮着各种调料,完全不似璃番菜的细致精巧。
明月用手扇动了几下,只觉得香味扑鼻,拿筷子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老板娘在柜台处看她粗苯的动作,咯咯直笑。
明月有些窘迫,老板娘走过来,夺掉她手里的筷子,她觉得自己像进了黑店,立刻跳起来,做出防御姿势。
老板娘笑得乐不可支,只用手将羊肉撕成几条,塞进明月的口中,明月方才明白她的用意,道了声谢,便坐下用餐,待老板娘去了后厨,她才赶紧将口中的羊肉吐了出来。
手扒羊肉注重原料的本味,虽然鲜美,但膻味也特别厚重,明月吃不惯这种味道,又不好当着老板娘的面说难吃,她又喝了一口马奶酒,奶香浓郁,正好解解口中的膻味。
老板娘从后厨端出一份元草烧麦,明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点,老板娘又大笑起来,只说是送她的,毕竟大家在外都不容易,来她店里的中原客人,刚开始都接受不了羊肉的味道,所以她独创了这种烧麦,烧麦中加入元草,正好可以解手扒羊肉的膻味。
明月有些怀疑,尝了一口烧麦,味道有些苦涩,又按照老板娘的指导,吃了一块羊肉,字惊叹了一声:“简直是人间美味!”
羊肉的膻味被元草祛除,咸香更胜方才的口感,她赶紧站起身,向老板娘致谢,又要拉着她一起吃,老板娘也不客气,只陪她吃了起来。
当明月拿起第二块烧麦时,却听见噗通一声,她就直接向后倒去,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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