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红颜未殒群雄乱
“叔季!”陆如松直视着从门外闯进来的高叔季,后面紧跟着高伯仲,高叔季的袖子已经被扯断了一半,双目猩红,仿佛要溅出火花一般。
陆如松眯着眼看他,眼中的疑惑,瞬间凝集成一片凛冽,他绕过书案,四五个大步走到高叔季面前,将他的衣领拽在手里,语气有些急迫:“可是她出事了?”
高叔季扭动着身子,想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大半,他只能抽出腰中宝剑,电光火石之间,便将胸前的衣服削掉一片,陆如松后退了三两步,高叔季再次提剑,这次的目标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将军。
“大哥!”高叔季见状拔出长剑,鲜血从高伯仲的伤口慢慢溢出来,他有些混乱得用地上的碎衣压住高伯仲的伤口,这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陆如松自高家兄弟一进门,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高叔季越是蛮横,他心里越是害怕,以高叔季的功力,自然伤不了他,但能让高叔季这么生气的事情只有一件——难道她真得出事了?
高叔季已经被气疯了,大声质问他大哥:“为什么不躲开?”
如果大哥没有替将军挡剑,以将军的身手,如何不能闪避?即使大哥要阻拦自己,这两三步的距离也绰绰有余,为什么他明明能拉住自己,却反而要撞到自己的剑上?
“生为将军人,死做将军鬼。”高伯仲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掷地有声,这是他们曾经的誓言。
高伯仲当然知道自己能够化解高叔季的招式,但他更知道若是叔季没有将怒火发泄出来,一定会再次对将军纠缠不清,虽说现在外贼已除,但安定璃番尚有些时日,他决不能允许叔季胡来。
“大哥,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心头肉……”高叔季的声音有些哽咽,高伯仲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把弟弟揽在怀里。
高叔季的头抵着大哥的坚实的胸膛,口中是眼泪的咸味,鼻腔充斥着大哥身上的血腥味。
高伯仲轻轻拍着高叔季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被爹打后,就会跑到自己房间里哭诉一样,陆如松看着这一对亲兄热弟,微微蹙起眉,面露疑色。
“大哥,她死了,她再也回——”高叔季的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陆如松一把揪起,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又流到嘴角和下巴。
“你再说一遍!”陆如松仿佛是从喉咙最深部发出的声音。
“我再说十遍,她也回不来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高叔季有些歇斯底里得吼叫着,此时他的气势,完全不输陆如松。
他只觉得若不是昨晚将军和梁朱玑刻意亲热的画面刺激到她,小娃娃怎么会深更半夜跑出璃番又怎么会不小心跌入弱水这一切都是陆如松的错,都是他的错!
“将军,这个——”高伯仲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陆如松将高叔季一把甩在地上,接过高伯仲手里带血的金牌,用手摩挲着,紧抿着唇,恨不得将一口牙齿咬碎。
他耐着性子,听高伯仲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便冲出营帐,召集了数百精兵强将,策马直奔弱水而去,街道上被一纵人马搅得尘土翻滚,惊得酒楼里的食客纷纷探出头来。
高叔季看着陆如松绝尘而去,只扶起大哥要去医治,高伯仲却握住他的手,“答应哥,别再做傻事了?”
高叔季沉默着,若不是大哥死命拉住他,他现在早已成了弱水里的一具白骨,依偎在小娃娃的白骨身旁。
“陆如松找到小二没?”梁朱铭破门而入,连表舅也不叫,只看见地上的难兄难弟,有些疑惑。
他又问了一遍陆如松去哪了儿,高叔季起身就抡了一个拳头过去,梁朱铭没设防,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左边的脸红肿了一片。
他站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鼓着腮向地上吐出一口血水,朝高叔季走过去,也抡起一拳,高叔季虽然身手敏捷,但并不防御,只生生接了他一拳,两人扭打在一起。
高伯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着梁朱铭今日登基,高叔季若是把新任国主揍成猪头,未免有些不妥。
“你别过来!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梁朱铭拒绝高伯仲的劝架,他知道高叔季一直对小二“虎视眈眈”,今日他不仅要登基,还要消灭这个潜在的情敌,他今日既要立国之大业,也要安她之小家!
高伯仲看着地上两个成年男子,却像孩童一般幼稚地滚来滚去,只长长叹了一口气,独自去找御医查看伤情。
叔季对将军发火尚有缘由,为何今日还要对太子殿下大打出手?高伯仲想不通,私心想着,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过是徒增烦恼丝而已。
且说高叔季自从入城,便一直查询军师住所,陆如松虽公事繁忙,但眼睛不瞎,联想往昔,自然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况且高叔季并没有打算像乔朝那样,将自己的心思深埋在心。
陆如松想着自家养着一貌美如花小娇妻,每日无暇顾及,倒让这帮“色狼”惦记着,便给高叔季安排了一个差事,日夜伏守在梁朱玑的房上,一来查看她与何人接触,二来寻找一个凶器,三来防止他精神太盛,日夜想着明月。
昨晚梁朱玑房内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将军虽是逢场作戏,却惹得小娃娃心生疑虑,若不是梁朱铭将她带到梁朱玑的内室,她怎么会发现将军的奸/情?
梁朱铭出席晚宴前左等右等也不见明月过来,便着人去请,紫玉按照明月临走前的吩咐,说军师受将军相邀,先移步会客厅了。
梁朱铭也没怀疑,便立刻赶去会客厅,希望能追上她,一入会客厅,就被群臣如众星捧月一般围个水泄不通,找了许久,也不见她踪迹。
陆如松也不过是在宴会上露了一面,就不知去向,梁朱铭以为是陆如松看穿自己的计谋,故意不放人,心里十分生气,却被众人环绕,无法脱身,只好猛灌闷酒,以解心中怒火。
高伯仲从暗处走出来,向陆如松汇报紫莱太子的情况,梁朱铭只看得见盛世繁华,却不知陆如松暗地里为他处理了多少棘手的问题,这也是长公主为什么会把金牌赠给明月的重要原因。
即使他们是母国来人,她再热情好客,也没必要把璃番唯一一块金牌送给一个小小的军师,左不过是看在陆如松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才决定拉拢她,其目的不过是拉拢陆如松,让他帮自己的儿子完成大业。
依市井传言,紫莱太子长年卧病在床,一年前得一神医相助,每日以牛蹄和牛鞭将养,身子竟慢慢好了起来,据说,紫莱国因太子的病,肉牛的价格都翻了四五倍,也不知是真是假。
高伯仲告诉陆如松,自己按照将军吩咐,一路尾随从弦音殿出来的紫莱太子,那太子也知身后跟着尾巴,不好回住处,只和高伯仲兜圈子,最后将他引到一个烟花巷,企图趁乱逃跑。
他哪里知道高伯仲接到的命令,就是让他死在青楼,而且是那种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死亡,高伯仲觉得这般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如松的命令,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用在自己身上的金枪散,再借高伯仲之手还给他罢了。
“痛快!”梁朱铭躺在地上,十分畅快,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与人打过架。
小时候还有人陪他耍闹,待大家年长些,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与他亲近,故而他只在大周结识了一些阿谀奉承的酒肉朋友。
梁朱铭看着身旁的高叔季,正见他仰头看着屋顶,痴痴发呆,“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对本太子大打出手?”
打完架后,梁朱铭才开始有些不解,自己和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来只是想问陆如松把小二藏到哪里去了?不过是没有使用尊称,表舅的护卫也不至于把自己往死里揍吧?
“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梁朱铭盯着高叔季,高叔季仍盯着屋顶。
若不是看见方才高叔季唇动了几下,梁朱铭才不相信那话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空灵澄澈的声音,仿佛只剩灵魂一般。
“那你可知本太子为何揍你?”梁朱铭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转过头看着他仍在发呆,便突然起身覆在他胸前,舔了一下他的嘴角,才开口说:“因为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高叔季一把把他推开,十分嫌弃地吐着口水,不停擦着自己的嘴角,直到左边嘴角的颜色和右边嘴角流出的鲜血一样殷红。
梁朱铭嫣然一笑,灿若红莲,高叔季却觉得无比恶心,只道:“请太子看清楚,我可不是你们璃番人!”
高叔季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梁朱铭也不恼怒他这样说,毕竟东岳五国皆知,璃番男儿好龙阳,男女通吃,已是常态,无需遮掩。
他拍了拍龙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既然接受不了男人,就放弃她吧。”
梁朱铭虽然知道小二不是男儿身,但他觉得高叔季不知道,便以此为突破点,想逼退这个情敌。
“放弃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高叔季平日做事虽不喜欢用脑子,但他也不笨,如何不知梁朱铭打的什么算盘,只轻笑了一声道:“你说我爱了不该爱的人,那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侄子爱上表舅的正妻,这难道就是你们璃番国的人伦?”
看着梁朱铭脸上的笑意渐消,高叔季心里得意,笑得更欢,仿佛从地狱爬出的罗刹一般。
他嘴角的弧度越大,伤口撕扯得越是生疼,脑海中回忆着过往,心里就裂开一道口子,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得。
爹说,如果爱上一个人,你就会不自觉得对她事事用心,一旦用了心,又如何能看不出她的那些小破绽,但他不愿意说破,因为说透了,他便不能再叫她小娃娃,相遇时,只能称她一声少夫人。
如果没人说出她的身份,他愿意陪她一直装傻充愣,她不说,他也不提,就让她的身份潜在时光里,他还可以与她光明正大地勾肩搭背,喝酒饮茶,这样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那日她从城里出来迎军,谁知乔夕却说出了他们“公开的秘密”,他瞪了乔夕一眼,只怨他缺根筋,说什么雌雄,他只能硬生生将话题接过去,说乔夕骂自己是姑娘。看他们两人嫌弃自己的眼神,他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有揭开这层薄纱。
他知道,他这辈子爱上的那个人,如果她想做男人,他愿意做她的小男孩;如果她想做女人,他愿意做她身边的大男人;如果她想做男人一样的女人,他愿意做她兄弟一样的恋人。
相比爱她,她是男是女,她是谁家千金,她被谁休弃等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闭口不说,他也绝口不提。
因为爱她,即使变瞎变聋变哑巴,他都甘之如饴,乐在其中,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梁朱铭正欲向前揪住他,却见高叔季眼角的泪水,沿着干涸的泪迹,一滴一滴,和他嘴角殷红的血液融在一起,笑容越发苦涩,他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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