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愚昧的错误 下
“大家好好寻找一下，那头赤凤的身影就是在这一带消失的。”
当太阳开始向西方倾斜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喊声，在整个山谷中回荡起来。自从上午兰狄斯等人与袭扰村庄的巨鸟赤凤一战，并令其受伤逃窜后，由米夏尔镇村民自发组织的搜寻队已经在附近整整找了一个下午，上百人散布在乱石林立的山中来回寻觅着，却始终没能发现这头猛禽的身影。
“这里怎么搞的这么荒凉？连一棵树都看不见？”
一阵风吹过，卷起阵阵沙石吹打在玛斯林的脸上，令他不禁皱眉说道。的确，所谓的山就应该是树木遍布，鸟语花香才对。可现在他们所在的这里不要说树，就连一两根枯草都很少能看到。
“你忘了之前镇长所说的？他们此地的特产是木材？”
兰狄斯用嘴角撇撇那无数根砍得只剩树桩的枯干，轻声笑了笑说道。他受伤的左手已经由爱尔斯娜包扎好，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了。
“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之前不让我一举将那头巨鸟击落？而非要像现在这样徒劳地去寻找？”
“关于这一点啊？其实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赤凤之所以袭击这个镇子的原因而已。”
“恩，是这样。那么，你现在得出结论了吗？”
“看了这里的情况后大致就知道了。”
望望四周还在努力寻找着赤凤下落，却全然意识不到这种环境恶劣之处的村民们，兰狄斯叹了一口气后应道。
那头巨鸟之所以会不停袭击镇子的原因，在这里他已经找到了。
如果你是一头翼展可达6帕特的赤凤，平时在山中过惯称王称霸的日子，可有朝一日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领土到处光秃秃一片，不要说大型动物，甚至就连老鼠和兔子都不见一只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个答案很简单，自然是去寻找破坏这一切的人，并对他们施以报复了。
“所以按你所想的，这次之所以赤凤会一反常态不停地去袭扰镇上的村民。其原因就是由于自己的土地被破坏殆尽的缘故了？兰狄斯先生？”
“的确如此，你说的不错。爱尔斯娜女士。”
与跟自己同行的两名魔导师站在一起，兰狄斯悄声肯定了对方的怀疑。
“其实从一开始来这里，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为什么一个住了数百人的镇子竟然会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生存着。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会选择这种地方长久居留。后来听镇长说他们的特产是木材后我大概就明白了。现在看赤凤受伤后回到这里，显然更是印证了此点。”
“证实是如此那有怎么样呢？我们接受的任务是杀死或永远驱逐掉那只巨鸟，其他的东西是谁犯的错误就该谁自己去承担。我可没必要去给这些人解释这点。”
玛斯林冷笑一声，看着周围那些衣衫简陋，可现在却全被即将复仇之心态搞的面目狰狞的村民们说道。就连之前那位还算通晓礼节的镇长大人，此时也一样赤红着双眼四处寻找着。
“哎。。。话是这么说，不过具体该怎么办还是等我们找到赤凤后再说吧。”
兰狄斯同样瞧了一眼周围的人们，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按照他们这种拼命寻找的速度，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那只猛禽的。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一个既惊喜又颤抖的声音，就为众人带来了他们所搜寻的对象。
“快来啊！发现那只大鸟了！啊？跟它在一起的好象还有一个孩子！！”
“哦？还有一个孩子？”
听到远方传来的那个呼声后，兰狄斯与玛斯林和爱尔斯娜相视一楞。这种情况倒是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了。
“3位赏金猎人们，请快过去将那只大鸟消灭掉吧！”
镇长马里库恩见3人站在原地未动，急忙上前催促道。毕竟其他人只是装装样子在搜寻着，真要碰上赤凤的话还是要他们3人出手才行。
“不管那么多了。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见其他人纷纷围绕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不敢进去，兰狄斯等人也只好一并前往。等他们抵达那里的时候，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经跟了过来。
山洞口并不是很大，里面的光线也很阴暗。根据第一个发现的人说，他就是从这里听见赤凤那低沉的喘气声，而且，另外好象还有一个孩子般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也一道回响在山洞里。
“镇长！叫人去拿火把，这么进去的话什么都看不见！”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办。”
没用多久，一打做为照明用的火把就被送到了兰狄斯的手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后，晓之佣兵也提出，让几个胆大的人一道进去帮手的要求。
“可以，我会找几个胆大的人一起去的。”
“那就多谢您了。镇长。”
最后征集的结果是有5名年轻一点的男性愿意随他们一道进去。于是，兰狄斯一行共8人便开始朝洞内进发。虽然洞口不是特别大，但进去以后的空间还是蛮宽敞的，里面的空气很干燥，虽然道路有点难走，但在数根火把的照耀下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在小心翼翼地行进了不到20帕特后，那头已经无法自行站立的赤凤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在那庞大的猛禽身后，果然还躺着一名大约只有4，5岁样子的幼儿。
“个头好大啊。。。佣兵先生们，下面的事情就全靠你们了。”
即使是受了伤的赤凤，其气势依旧令兰狄斯身后的那些村民们为之胆寒。玛斯林不屑而爱尔斯娜则是怜悯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都将目光集中在晓之佣兵的身上。
“不用怕，看赤凤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再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了。”
对自己之前的那两剑，兰狄斯还是蛮有信心的。如果不是赤凤这种体格与生命力都很顽强的动物，换成之前遇到的赤鬼猿铁定一击毙命。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死了一半的鸟？”
“恩。。。我没想在这里将它杀死。玛斯林，还是先拜托你一下，我记得水系咒文1阶里应该有初级催眠术。”
“当然，这点我要比你清楚多了。”
所谓初级催眠术，就是指通过施法者个人的精神力量，来影响其他人思维与脑部活动的一种特殊法术。与其他呈物理性攻击的法术比，催眠术对自然界吗那的需求很低，但对施法者精神的强度与韧劲的要求却非常之高。一般掌握了2级攻击术法以后，导师才会传授给学徒此类的术法。当然，对已经可以掌握第二等级最强法咒的玛斯林来说，对一头禽类使用催眠术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不过当他向前走了半步，准备诵读咒文之际。那名还在抽泣的孩子却令这名冷漠的魔法师犹豫起来。
“那名孩子怎么办？一并也催眠了吗？”
“恩，在没有弄清到底他是什么人之前就这么做吧。毕竟在赤凤的巢穴中出现一名人类的幼儿是件很蹊跷的事。”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开始了。”
说着，玛斯林再度将目光投向眼前那已经无力起身的巨鸟。在凝视片刻后默念起催眠咒文。一股慵懒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周围一些抵抗能力稍弱的村民顿时觉得头沉起来，昏昏噩噩地坐在了地上。而那头赤凤更是在低低地鸣叫两声后颓然不动，身后那名幼儿也几乎同时停止了哭泣声。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恩，多谢了。下面只要让这些人将赤凤抬出去就可以了。”
“那你要先将他们叫起来。”
玛斯林一语道破目前最关键的事。回头看去，果然，所有的村民们都已经或坐或卧地起不了身了。
“我撤回方才那句谢谢。。。。”
兰狄斯见此情景，只好哭笑不得地打趣道。
大约20分钟过后，兰狄斯一行8人，终于带着一头昏迷的赤凤与一名年幼的孩子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当然，赤凤是由那5名睡了半天才起来的村民抬着，而孩子则抱在爱尔斯娜的怀中。
“镇长大人，这头扰乱贵镇的巨鸟就在这里。请您看仔细。”
“没错！就是它！”
看着连日来令镇上人头疼不已的这只赤凤，镇长那双老眼中不禁放射出凶狠的目光。
“太好了。总算没有白去佣兵行会委托。如果不是你们来的话，还不知道这只巨鸟会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真是要谢谢你们了。”
“先别说那些，您想怎么处置它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宰了以后煮掉分给大家吃。”
老镇长有点诧异地说道，似乎认为像他所说的这么做是理所当然，问都不用问的事情。而周围的村民们也随着一道起哄，要求现在就杀掉这只赤凤。
“您难道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这种素来与人类没什么接触的猛禽会突然间袭击村落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您和米夏尔镇的村民们一下。”
不顾对方那开始怀疑的目光，兰狄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赤凤是一种定居在树林中的大型鸟类，如果人类不去轻易招惹它，它是不会主动去袭击村庄的。我听您说过，贵镇的特产是木材。但看看现在这光秃秃的山和周围恶劣的环境，我不禁想问一句，你们对自然的破坏与掠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我们镇里的事情，恐怕还不需要外人来插嘴。。。”
被对方这么一说，马里库恩的老脸顿时拉了下来。
“哼，先是自己不顾一切地去拼命砍伐树木，将其变成木材后换成第纳。但在这之后却根本不顾整个森林的平衡与维持。结果令周围的环境变差后人们的生活越发艰难，越发艰难就越去砍伐。如此恶性循环过数次后，原本应该是翠绿色的山峰，就变成这副光秃秃的死黄色样子。最后，再把一切责任都怪罪在已经无法生存却本能令其不离开此地的赤凤身上。您认为这么做镇子上的生活就会变好吗？”
“那你说我们该靠什么为生？”
镇长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但语气却愈发尖锐起来。
“这里不在海边，没有丰富的海产品供我们维生。这里也不在大城市旁，商贸交易更没我们的份。我们唯一能换取食物与货币的东西，就是这山里的木材。如果连它都不砍伐的话，那一镇子的人早晚都会饿死。你不要来了以后就站在那里大声指责我们，如果换做你当这个镇长，你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不，我不会。”
兰狄斯摇了摇头，看着那几乎跟沙漠地带没什么两样的山丘继续说道。
“至少我还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生存，不是为了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存而存在的。靠山吃山，那总有一天会把这座山吃空。到了那时你们该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你说如果不砍伐树木那一镇人早晚会饿死。但是现在呢？整个山都被砍光了，你还能去那里找货物卖？”
“。。。那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无须听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沉默了片刻后，老镇长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语气依旧坚定而固执。
“不管你说些什么，我们都不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佣兵们，你们现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快带上给你们的报酬离开吧。这里已经没你们再逗留的理由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兰狄斯轻声叹了一口气。见他有点低落的样子，一旁的爱尔斯娜悄然俯身过来低声劝解道。
“好了。兰狄斯先生。如果这里所有的人都想按照这种方式生活，那么就让他们这么生活下去好了。这些人想怎么过，想制造出周围何种的环境都是他们自己的自由。我们即使觉得不对也没必要去干涉。”
“恩，也许你说的没错。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佣兵的话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在苦笑两声后继续说道。
“算了。试图去指责他人不认为做错的，或者改变他人不想改变的事情都不应该做，这个镇子以后怎么样就由他们自己去思考好了。现在说这些显然是犯了一个愚昧的错误。”
“愚昧的错误？终于听你说了句大实话。”
玛斯林在一旁说道，声音冰冷而尖锐。
“你问的那些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就像镇长所说的，如果不砍树他们该靠什么活？看着一山的翠绿等死吗？砍了能多活一阵，而不砍马上就面临生存危机。那为什么不砍？人为了生存，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不依靠这种近乎自残方式来生存的办法有很多，不过我没必要去一一告诉他们。”
同样冷冷看了一眼玛斯林后，兰狄斯一反常态，用不带任何语气的声调说道。
“哦？是什么办法？”
“很简单，如果以砍伐木材为生，那可以在砍的同时继续栽种。如果种的速度赶不上砍的速度，那可以去外面采购一些容易成长的新树苗。要是不继续砍伐木材则可以在这山上尝试种植些其他有价值的作物。或者建立起适合养殖的畜牧场。再不然就选择一块空旷的地方挖出一个蓄水池，将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引入后做成鱼池等等等等。总之只要认真开动脑筋后思考，会有很多条路等着你去选择。毕竟这里原本的环境应该很好，不论做什么都有成功的可能。”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因为那不是我该说的话。”
指了指围绕在赤凤身边准备动手宰杀的那些村民，兰狄斯继续说道。
“你好好看看这些人。他们那一个眼神中有对未来生活的期盼？纵然我告诉了他们什么解决之道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想动脑子，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希望。他们只想着像现在这样，眼前有什么就吃什么。赤凤的羽毛是很名贵的装饰品，如果他们拿出山去兑换最少能得到比现在高20倍的价值，而不仅仅是吃一顿鸟肉了事！”
说着，他的表情略微和缓了一点。
“连这都分辨不清的人，光靠别人来指引他们这么做或者那么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就像爱尔斯娜所说的，他们想怎么过是他们的自由，如果自己不想有所改变的话，那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兰狄斯先生。。。”
女魔导师黯然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玛斯林也无言以对。三人一时间谁也不再开口，沉默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诚然，换做任何一个人看，米夏尔镇这么做都像是走在一条最终通往灭亡之路，但是如果试图唤醒他们从这条路离开，但结果却被拒绝后，还能有理由非要强迫他们做什么吗？
“不，假如他们自己愿意就这么过下去。那谁也没办法去做什么。”
许久以后，兰狄斯看着那升起的篝火，看着那些为就要能吃上一顿肉食而欢欣不已的人们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冷漠。
“我们走吧，如镇长所言，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那这个孩子呢？他该怎么办？”
爱尔斯娜举了举手中的孩子问道，那是名四五岁样子的女孩，方才在赤凤巢穴里发现的。从出来以后没见有任何人关注过他，应该不是这里任何人的子女才对。
“也许是赤凤叼回的，被扔在荒野的孤儿吧。既然没人问起就带她一起走。佣兵行会会为她找个好人家收养的。”
因为佣兵这行业危险性很大，所以也常有抛下子女独自先走的父母在。为他们找收养人家也是行会的日常工作之一。
“也只有如此了。反正这里不像有人会收留她的样子。”
看看还在熟睡中的幼儿，玛斯林扬扬眉说道。虽然年纪不大，但从轮廓上看那是名十分清秀的女孩，除头发的颜色发青外与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方才没注意看，原来还是个蛮漂亮的小姑娘嘛。”
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兰狄斯忽然有种想抱抱这个孩子的冲动。他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将会有多么严重。
“你抱抱看，挺轻的。”
爱尔斯娜认为这是个缓解气氛的好机会，于是边说边将那孩子交到了兰狄斯的手上，但是，就在佣兵将其接过来的那一瞬间——
“怎么回事？你腰里的剑在颤动？？”
玛斯林忽然在旁边惊叫道。与此同时，兰狄斯也发觉了异样，从那天会战以后就一直没使用过的长剑，忽然在自己的腰间猛烈颤抖起来。并且，一道道透着妖异感的红色光芒也从剑套处泄露而出，周围的景色顿时被染成一片血红。
“这是。。。难道说。。。”
佣兵的声音突然间嘎然而止。他惊异地发现，原本还应该熟睡的那名孩子不知于何时缓缓睁开了双目，而她的眼睛，竟然与那些光芒一样，如血般鲜红。
“哎呀哎呀，让我找的好辛苦啊。。。总算没白费功夫呢。。。”
“什么人！”
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猛然回头的玛斯林怒喝着，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只有一道忽然掠起的闪光，从远方急速向这里奔来。
“哦？我吗？当然。。。是魔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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