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崔府惊夜
午夜时分,一个黑影如同闪电一般窜进了碧海阁。这黑影落脚无声,轻功极好,转眼,就进了一个房间。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一张乌木大床上,睡着一个女孩。月光下,她的长发海藻般散在床榻上,乌黑的头发与如云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女孩肌肤胜雪,面容十分清丽,睫毛又密又长,她侧身趴在床榻上,鼻子像一座小小的山峰,便是睡颜,也足矣动人心魄。
那个黑影顿了顿,然后伸出了手,轻轻抚了抚女孩的脸颊。
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摸我的脸。那手很温暖,手心似乎还有些薄薄的茧。我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睡。
然后,我在睡梦中就遭受到了云止的毒打……
当我挣扎着从一场我跟鬼打的难解难分的梦里醒来时,我看见了一身黑衣,手抄着一个枕头,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缺德玩意儿云止。
我在愣了足足十秒之后,用尽毕生的力气气沉丹田的朝云止吼去,
“云……”
止字未出口,云止就身手矫健的捂住了我的嘴。动作迅速的像是一个惯犯,让我一瞬间有了一种遇见登徒浪子采花大盗的错觉。
云止的手指修长,轻而易举就捂住了我半张脸,我被他从梦里打醒,愤怒已经从脚底板上升到了天灵盖儿,于是我向后一仰,跟一个食人花一样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咬的我腮帮子登时僵了一下。云止倒吸一口冷气,嘶了一声,一把松开我。
他捂着自己的手,上来就给我一脑瓢,然后低声怒吼,
“你属狗的啊你!”
我抄起枕头朝他暴风雨一样打了过去,同时低声吼着。
“你三更半夜来我这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
云止抬手扯过枕头,一把将我按住,手指挡在嘴边,
“嘘!嘘!小点声!”
“起开。”我一把推开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来我这干什么?你要是说你闲来无事想找我秉烛夜谈你信不信我把手指头戳进你的脑袋里。”我伸出我细长的十根手指头,哗啦啦的抖了抖。
云止切了一声,在我耳边低语。
一分钟后,我咽了咽口水。
“咱俩还是秉烛夜谈吧行吗?”
云止一身黑衣,头发梳在黑色的发冠里,他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黄鼠狼一样奸诈的笑容,
“你要是不陪我去,”他凑到我脸前,“我就告诉父王邻国送他的那个白玉观音,是你打碎的。”
我闭上双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我和云止为了出宫不择手段的钻了王宫围墙的狗洞,然后一路轻功跑到了崔映的府邸,像两个黑影一样趴在了崔府外墙的房顶上。
我说云止怎么一身黑衣服呢,原来是要偷东西。
云止一边盯这着巡逻家丁,一边白了我一眼。
“镜缘,你真是太肤浅了。什么叫偷,我只是来争取一下我喜欢的东西。”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鬼知道黄鼠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云止的话来说,就是崔映前些日子得了一把的宝刀,据说这刀是西域一个鬼斧匠人打造,经这个人手里出来的刀都似鬼魅,削铁如泥,杀人于无形。而且黄金刀鞘上镶了七七四十九颗西域上好的宝石。云止从小就听过这刀的传说,他前两日得知崔映得了这刀,自然就两眼冒光的想看一看。
不过后来云止一想,崔映一个文官,年过半百,平时跑两步就气喘吁吁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得这刀也没啥用啊。尤其是当他知道崔映把这刀所在库房里后,他彻底按捺不住了。
他一脸沉重的说,他不能看着这样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满是灰尘的库房里渐渐老去,他一定要解救他。所以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无耻的袭击了睡梦中的我,威胁着把我拉过来当了他的同伙。
我在黑夜瑟瑟的冷风中冻的瑟瑟发抖,旁边的云止却越来越兴奋。随着夜越来越深,巡逻守卫也越来越少。云止的脸颊散发着一种红光,精神抖擞的就跟得道升天了一样。
他拍了拍我肩膀,低声说,“诶,我下去了,你在这放风,如果有人要进库房,你就学鸟叫。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云止将脸遮好,足下一点,就跟一只黑猫一样蹿了下去,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我趴在房顶,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下面。我之所以这样卖力一个是因为毕竟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是心里害怕,虽说即使被抓崔映也不能拿我和云止怎么样,不过终究是要被父王罚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止答应拿到刀后就把他逍遥殿里那株半人高的红玉珊瑚给我。当然,这是小事,无关紧要……(云止:我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忽然,远处似乎有什么人在喊,然后我听见兵刃撞在兵刃上的声音。
几秒钟内,整个崔府就沸腾起来。我猛地从直起身,还未来得及跳下去,就看见眼前冲上来一个黑影。我一声低低的尖叫,然后云止苍白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
“云止!”我一把搂住他的腰,和他从房顶跳下来。
“快跑。”云止低声说,他的额头全是汗,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跟着他在街上狂奔起来。
街上没有一个人。月光冷冷的罩在碎石路上,我听见后面隐隐传来喧嚣声,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想即使被抓我们亮出身份崔映也绝不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
“去哪!”我问他。
“敖府!”云止伸手抓住我,将我拽的又快了几分,我觉得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黏糊糊的。
敖府和崔府相隔不远,我和云止跑到敖府后门,双足一点,轻松的越过围墙,落在院子里。
我黑夜里并不识得东南西北,云止带着我左转右转,走到一个房门前,推开,走进去。
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我不知道这是哪,只觉得云止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我刚想开口问他,就觉得身后一阵阴风。我本能的回头,就看见黑夜中一阵银光向我袭来。
不好!我暗骂一声,猛地向后仰去。云止一把将我扯过去,然后侧身躲过。兵刃划过空气的声音让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我!”云止低吼。
兵刃声戛然而止。
“云止?”黑夜里。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片刻后,蜡烛点了起来。
敖羽穿着白色的睡衣,头发披散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讶神情。
我方才看清这是敖羽的房间。云止抓着我的手猛地一松,然后就坐到椅子上。他满头的汗,身体在微微颤抖。
“云止!”我赶忙蹲下来看他。看他满头的汗,忙伸手去擦。
我的手在离云止额头的几寸远停住了。我那苍白的手上,不知何时,染了满手的红色。
我愣住。
手心里通红一片,是鲜血。
我的头嗡的一声,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我忽然想起那黏糊糊的触觉,那不是汗水,而是鲜血。
我看向云止,他脸色苍白,汗水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淌。
“云止……”我哆嗦着喊他,然后颤抖着看向他身上的每一处。
“哪伤了,哪伤了云止……”两颗眼泪像珠子一样呼啦一下滚了出来,我从来没见过云止受伤,我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苍白的面孔,我跌坐在地上,哆嗦着抓着他。
敖羽脸色猛然凝重,他抓起云止的左胳膊,撕拉一声扯开黑色的袖子,云止劲瘦的胳膊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我倒吸一口冷气,眼里全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我的眼泪迅速涌出来,像泛滥的洪水,一滴一滴不住的往下流。
“云止……”我声音都变了,我哭的太凶,眼前模糊一片。
云止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抬手摸摸我的头,
“没事啊。哭什么。”他的声音虚弱却非常平静,他这样强撑着安慰我,我却哭的更凶了。
敖羽不由分说将我从地上拽起来,一把将我推出去,
“我给他包扎,你在这等着,别出声。”
门砰的合上,我愣在门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门关上的瞬间,云止的脸色骤然痛苦起来,他修长的眉毛紧皱,一头的冷汗。
“这样了还硬撑,”敖羽皱着眉头从柜子里拿出药盒,从里面拿出纱布,药瓶一堆东西。
“你这伤,怎么来的?”敖羽轻轻清洗着血淋淋的伤口。
“偷东西被人打了。”云止咬紧牙关,咬牙切齿的说了几个字。
敖羽手下不停,一边将药敷上去,一边扯出纱布。
“少跟我扯,你偷什么东西人家下这样的死手。”
云止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大概是掘了人家祖坟。”
敖羽手下一重,云止倒吸一口冷气,眉毛皱成了川字,
“到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敖羽抬眼看他,“到底怎么了。”
夜晚的冷风透过衣服,将我浑身吹的冰凉。我哆嗦的坐在敖羽房前台阶上,眼泪打湿了我一大块衣服。
我无法细想为什么云止会受伤,也无法思考我们要怎么回王宫,我满脑子都是那道深可入骨的伤痕和我满手的鲜血。我无法控制的哆嗦着,我把头埋在膝盖上,用胳膊把自己圈起来。眼泪顺着鼻梁流啊流,不一会膝盖处就一大片水渍。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脚步声,脚步声在我的不远处停下。
我抬头,看见一个墨色的身影。高大,修长,一双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愣愣的看着我。
敖澈站在我一尺外愣住。他使劲眨眨眼,我想他大概是没敢认我。一个是他不敢相信这个时辰我会出现在敖府里,另一个是我现在穿着一身黑衣服,头发也梳的高高的,两只眼睛估计肿的像桃子一样,他恐怕也是不敢相信的。
敖澈愣了几秒,慢慢走过来,声音轻轻的说,
“镜缘?”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流了出来。我抽泣着看他。
敖澈一大步疾冲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漆黑的眼睛焦急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他顿了顿,“你脸上的血……你受伤了吗!”他的大手紧紧的扣住我的肩膀。
我抽泣着摇摇头,大概是刚才擦眼泪的时候血蹭到了脸上。
敖澈眼神里满是关切温柔,他看了看敖羽的房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没事,没事,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
我喘了口气,刚要开口,身后的门开了。
敖羽走出来,我猛地站起来,大概是坐了许久,血一下冲上脑子,我眼前刷的一片漆黑,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下。
敖澈一把上前扶住我,他手指修长有力,带着滚烫的触觉,透过我的衣服传到我的皮肤上。
我努力睁开眼睛,站稳,抓住敖羽的胳膊,“云止怎样了?”
“他没事,”敖羽平静的看着我,“你进去看看他吧。敖澈,你随我去取些药来。”
敖澈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眼里满是温柔的目光,
“我去去就来。”
门关上,我看见云止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苍白的脸上笑了笑,
“你眼睛怎么肿成那个样子?真丑。”
我看着他虚弱成那个样子还在强撑,险些又哭的不能自己。我冲上去,看着他的胳膊上包了好大一块白色的布,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止……你痛不痛……”我第一次觉得我真没用。
云止拍了拍我的头,“我没事,没伤到要害,就是流了点血。瞧你,一点事儿都扛不住。”
我轻轻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肩膀里,
“哥,我害怕……”
我甚少喊云止哥哥,云止顿了顿,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别怕别怕,我在呢。”
崔府
崔映阴沉着一张脸,在正厅里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抓到!”他怒喝着。
手下的人没一个人吭声,却也有脑子活泛的,在心中暗暗想,不过一个偷东西的贼人罢了,尚书大人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也没丢什么东西啊。
“再去找!找不到你们通通去受罚!”崔映怒吼。
手下走后,一个黑衣人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的脸瘦削,带着一股冷漠。
“侍天,这该如何是好。”崔映眉头紧皱。
“我会将此事禀报殿下,若能抓到,自然是好,若抓不到,你我只能听凭殿下处置。”
崔映脸阴沉的更深了。侍天皱着眉,那人落脚极轻,轻功定不在他之下。若不是月光将他的影子倒映下来,自己绝不可能发现。方才他出手迅速,寻常人定会被一击致命,可他却能躲开,还能与他过招。此人,绝不是寻常贼人。
侍天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不管你是谁,若我发现你,定要你的命!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