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进京
这个冬天雪下的尤为多。
整座城被这漫天飞雪包笼其中，好似与世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
浩浩荡荡的大军像条蜿蜒的长龙，他们身后的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雪印子，只不过没过多久，这些印子就被重新掩盖，看不出一丝痕迹。
“将军，我们到了！”
小将的眼睛里冒着光，稚嫩的脸上还刻着战时的伤疤。
“准备进城！”
“是！”
记忆中的城门缓缓打开，那些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灵魂不禁湿了眼眶。
是生的喜悦？是回来的激动？还是对死亡的恐惧？亦或是无法言明的悲痛？
这些生命早就已经痛得麻木，而城门打开的这一刻他们的心却开始隐隐重新焕发生机。
城门开了，雪幕下的相互依偎的身影，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声声引而不发的声音……此刻，便是无声胜有声。
“进城！”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胜利的号角声响起，贯穿整座城池。
年轻的将军骑着黑马，紧握手里的缰绳，走在最前面。
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痛哭流涕。那些至亲骨肉，亲朋好友，或者只是一名普通的大楚子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一身镐素，祭奠那些回家的英魂。
我们回家……
因着赵家父子都已出征，苏婵没人照顾，苏岫这几日便搬到了将军府，日日守在她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姑母，今天就该到了。”苏岫坐在床沿，看着一脸憔悴的苏婵，失去儿子的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岫儿，帮我穿鞋，扶我出门，我要亲自去接他回家。”苏婵有些木然，可眼睛里却满是坚定。
“好。”
苏婵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当她真的看到那口漆黑的棺材时，她才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坚强。
有哪一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呢？
这是她的血，是她的肉啊！
苏婵整个人趴在棺材上，她小心翼翼地摸着漆黑的棺板，好似在帮儿子擦着脸颊上残留的污泥。
雪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
“娘带你回家。”苏婵轻声呢喃，蹒跚着起身。
苏岫立马上前扶住苏婵。
“带二少爷回家！”
……
“母亲！”赵云起跪在堂下，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情绪。
“起来吧！”苏婵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哭够了，剩下的只是一阵阵钻心的绞痛……
“啪！”赵云起的脸瞬间通红。
“是我的错。”没有心情的波动，这句话说得很坚定，但其中那股伤心意味足以把一个人完全吞没。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赵云起！”苏婵潸然泪下，“你是想要娘的这条命吗？”
“娘！”赵云起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如果不是我……”
“别说了！”苏婵喘了口气，“少了你们哪一个，对于当娘的我来说，都是心如刀绞！”
“云起，从现在开始，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好好活，就当全是为了云峥！”
苏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这几句话的，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细究儿子是怎么没的！只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云峥是为了云起。
只是现在还纠结这些有意思吗？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体，她身上的一块肉被割成了两半，不管失去谁，她都注定这辈子身上会有一个无法愈合的缺口。她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云峥会高兴，因为——云起还在。
赵锦文受了伤。
苏婵一心只在儿子身上，都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不见踪影。
“你爹怎么了？”苏婵的眸子微微盈动，里面充斥着不安和恐惧。
母亲的神色让赵云起的心钝痛不已，“娘，爹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圣上已经派了御医来看过了。”
她已经累了，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去承受一次切肤之痛了！
“我去看看你爹！”儿子的话虽然让苏婵微微宽心，可她根本无力阻止自己从内向外蔓延的冰凉。
“娘！”赵云起轻轻拉住苏婵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惊，“我陪你。”
苏婵没有推辞，因为她真的没有力气自已一个人去承受了。
下了一整天的雪，到了晚上，竟然晴了天，明晃晃的月亮孤单地挂在夜幕上，就连撒到地面上的月光也带有一种凄凉寂静之感。
安顿好母亲，赵云起拎着壶酒，独立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墙角边还有几根光秃秃的竹子，这还是当初赵云峥吵着闹着要种的。
赵云起往嘴里猛灌一口酒，辛辣的感觉从口腔漫延到胃里，这种灼热烧灼着他的胃，也刺痛着他的心。
“哥！我的球！”一个五六岁的蓝衣小孩儿哇哇哭的不行，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
“乖！哥哥去帮你拿回来。”旁边的黑衣小孩宠溺地拍拍小哭包的头，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给弟弟擦着哭花的小脸，而后又小声安慰道，“别哭啦，哥哥马上就帮你拿回来！”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小孩迈着两个小短腿，仰着头，盯着墙头上那个好看的花球好久，这才瞄准搭在一旁的梯子，准备去帮弟弟拿回那个花球。
毕竟才五六岁，小身子踩着梯子一晃一晃的，黑色的小身影倒还淡定，倒是守在一旁的小哭包早就吓得不行，“哥哥哥哥！你快下来吧！我不要球了！”
“云峥，你看，哥哥马上就拿到了！”就差一点点小孩就可以够到那个球了。
突然，脚下一滑……
赵云起猛地一睁眼，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现实。
昨夜宿醉，又在冰凉的石阶上躺了半宿，赵云起的头疼得不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缓缓饮下，暂且缓了心身，这才叫人进来。
“将军怎么样？”
“回大少爷，将军已经清醒了，御医刚刚来看过，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娘呢？”
“夫人现在正守在将军身边。”
听到父亲无事的消息，赵云起稍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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