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夏天过去之前，卓鸣风谈恋爱了。
女朋友就是“安琪贡菊”。
舒文是通过朋友圈知道的。
2015年10月27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这天舒文照例早起，没有课，她和阮阮一起吃了早餐就去图书馆学习。途中还遇见了陈洁莹，两个人友好相约了一顿午饭。陈洁莹很热情地和舒文分享了自己最近的生活状态：加入了志愿者协会，最近有空会做义工，没有课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四级和大四的公务员考试，等等。
这天天气也不错，还当得起艳阳高照四个字。
舒文穿了一条蓝色破洞牛仔裤，一件纯白的T恤，配了白色的匡威高帮鞋。怕图书馆的空调太冷，她还带了一件白色的格子衬衫。因为化妆化得顺手了，她出门的时候还花十五分钟化了个淡妆，上了粉底，画了眉毛，刷了鼻音，涂了腮红，还打了高光，然后谨记着区文诗亲身传授的裸妆要义——“不要涂口红”，她用了润唇膏。
舒文背了卓鸣风送的GUCCI包，装了分量刚刚好的讲义和新买的iPad，两支笔。左手的手肘上挂着衬衫，端着水杯，右手打着伞就出门了。
她选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光线特别好，学习效率也很高。
舒文甚至想起了被用俗了的“岁月静好”四个大字，有一种下一秒就能成为亦舒女主角的错觉。
错觉，的确是错觉。
下午17点53分，舒文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宿舍卸妆，然后换衣服去跑步。
如果没有意外，这会是非常完美的一天——化妆了，学习了，运动了。潇洒，高效，健康。
然后她打开了朋友圈。
意外发生在一分钟之前，也就是17点52分的时候。卓鸣风在朋友圈发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配了一张合照，他和“安琪贡菊”的头靠在了一起，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都笑得特别灿烂。
看到合照的第一个瞬间，舒文屏住了呼吸。
第二个瞬间，合照而已啊，他之前也发过和别的女生的合照。是的，舒文之前也误会过，那些合照上的女生是他女朋友。但是旁敲侧击之下，她知道不是。就是玩得好的朋友而已。对啊，他和她有着一部分相似的背景——爱情是超越性别的，友情自然也是了。
第三个瞬间，她的侥幸就被打败了。因为卓鸣风特别得意地在自己那条朋友圈下面评论：“嘻嘻，就说吧！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光看长相的话，是的。两个人都时尚精致貌美如花，笑起来还都有酒窝，那什么，夫妻相嘛。
登对，十分登对。
“你今天怎么不去跑步？”区文诗问。
“今天有点冷，不想跑。”舒文开口回答，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她真的没有刻意不去跑步。她很正常地回到了宿舍，卸了妆，换上运动内衣和运动裤，拿了耳机就出门了。
但是一到楼下天就变了，风突然就刮了起来，吹得她膝盖发凉。
一场秋雨说下就下。
舒文想起了《和莎莫的500天》。
夏天过去，总有秋天。
她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打开豆瓣了，于是打开电脑，登陆了账号。准备给最近看过的书和电影打分。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没有能得到太多关于爱的教育，所有的启发，都是自己的摸索——靠书和电影。
她像解题一样去解爱。
要讲准则，要有推导过程。
但是她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题。
爱，或者换一个不那么沉重的概念——喜欢，就是一种感觉。一种没有办法说清楚，也没有办法用度量工具准确衡量的感觉。
她像电影里的男孩一样相信命中注定。回忆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好的，他笑起来的酒窝，饱满的额头，毛茸茸的头发，撒娇的时候叫“姐姐”，每年必送的生日礼物，他的吵闹，他的拥抱。
她觉得所有他对她的好，都是爱的证据。
算了，不说爱吧——都是喜欢的证据。
唯独，他没有开口说过。
所有的推导过程都有了，除了最后一个答案。
今天他公布答案了。不是推导过程出了问题，是她看错了题目，推导过程再正确，也不能得分。
爱有千千万万种，只是他对她的爱，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种。
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一个关于时机的故事。用非常TVB的口吻来说，就是timing的问题。不是谁不够好，是大家的timing不对。
舒文这么想着，手上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安琪贡菊”的微博——她是爱发微博的人，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家人朋友，什么都发。舒文一条一条地仔细浏览，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她翻了2个小时，看完了“安琪贡菊”的547条微博，写了满满2页纸。
“安琪贡菊”从小弹钢琴，乐感好，唱歌也好。于是舒文决定要学习一门乐器。
“安琪贡菊”是业余美妆博主，不是整容脸风格的类型，是肤白貌美气质佳技巧高的类型——能掌控的妆容类型繁多，从日系樱花妹的风格到欧美御姐的风格，什么都有。于是舒文把学习美妆技巧也列入了to-do-list。
“安琪贡菊”身高168厘米。舒文扯了扯嘴角，她有169厘米，赢了。但是“安琪贡菊”只有84斤，舒文有105斤。于是舒文又把减肥纳入了未来的计划。
“安琪贡菊”是中法混血，家在香港，从她录的vlog来看，三门语言都非常流利。于是舒文决定报一个法语班，并且立志以后要像练听力一样听粤语歌、看港剧。
“安琪贡菊”是富n代。……舒文拿笔杆搓了搓额头，她实在是说不出自己要做富一代这样狂妄自大的话。
区文诗已经在背后观察了舒文一段时间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来，抽走舒文刚刚奋笔疾书的两页纸。
舒文急得跳起来，撞到了床板，她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喊疼，朝区文诗扑过去。
“你还给我——”
“我的天啊！你疯了吧！”区文诗一个转身躲过舒文的追击，躲避的瞬间一目十行，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的隐私——”
“陈舒文你有病吧？！”区文诗越看越生气，“不是啊？我认识你的时候挺正常的啊！你用得着吗？”
横竖区文诗都已经看完了，舒文涨红了脸，不说话，眼眶里全是雾气。
真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区文诗知错了，“对不起。”她走过来揽了揽舒文，“没事啊！你这么好，不用跟别人比的。”
“我不好。”舒文仍凭眼泪掉下来，“我脾气差，又穷，又胖，又自卑……”
“……”区文诗接不上来话，半晌，憋了一句，“你成绩好啊……”
“只是比你好而已……厉害的人那么多……”
“……”区文诗忍不住翻白眼，靠，几个意思？
但是也没再说什么，给她拿了几张纸巾。
区文诗明白舒文的感受，失恋嘛，第一个阶段就是否定自己。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哪里都错了，哪里都有问题。
人在自省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找比较的目标。可是世界这么大，总有更优秀的人。你这么高这么瘦，就有人比你更高更瘦；你有点能卖弄的才艺，就有人能在这门才艺的领域中登峰造极。
即使舒文脾气不差，不穷，不胖，不自卑。但是如果找错了标杆，她就会比那个标杆脾气更差、更穷、更胖、更自卑。
江湖这么大，高手这么多，你永远不是最棒的，你永远不是最特别的。
初衷是想通过比较来增强自信，但最后总是越比越失落。
“好了，我不劝你了。”区文诗拍拍舒文的肩膀，“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通的。”
舒文没有想通，她马上开始打听法语双学位怎么修。询问无果，她不符合进修要求，于是决定先练好粤语。
没有时间看港剧，就从容祖儿的歌听起。
“惨情歌”天后真是名不虚传，每一句都唱到了心坎上。
舒文单曲循环着《心淡》，在“由这一分钟开始计起春风秋雨间，限我对你以半年时间慢慢地心淡”的婉转凄凉中给卓鸣风的朋友圈点了赞。
哭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的确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单纯友谊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还是卓鸣风自己说的——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的战友情谊。
做朋友好，做朋友永远不会分手。
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舒文在心里高喊了一轮口号，收拾了衣服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带上耳机，《心淡》循环够了，换了《习惯失恋》，继续循环。
于是又在祖儿姐姐的歌声中怒刷了F2两个章节的讲义，做完了一套F1的真题。
日子过得很快，舒文不再质问自己“到底这个故事有没有发生”。
“何必受罪，心即使碎一碎。
我仍能，继续追。
愿那一刻共聚，懂得怎去相爱。
爱人难，我肯学，定能爱下去。”
舒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学会爱人，但是共聚的时刻，的确马上就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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