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晚饭后剧组高层例行会议,本来Dane要林蔓蔓也参加,Wade还特意来邀请她,但她婉言谢绝了。
“我去了也帮不上忙,你们自己定就行。”她这么解释。其实她只是比较讨厌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觉,吵闹的环境会让她呼吸不顺。她骨子里讨厌规则,惧怕束缚,让她在众人面前坐的笔直侃侃而谈不是不可能,例如在库克山酒店的发布会,她照样可以处理的游刃有余,而当她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她更倾向于说“不”。
Dane对此只是笑笑用眼神表示理解,他戴上一副由纯黑檀木打造镜框的护目镜,这种木材也常用来做名钢琴的琴键,他碧绿的眼珠隐藏在镜片之后,皮肤白皙,一头棕色头发微微卷曲,很有光泽,十分听话地贴在头皮上,他的眼眉根根分明,颜色比头发更深,如鸟类的羽毛般朝着一个方向顺次下去,嘴唇红润微微向前撅着很像索吻的姿势。他不说话的时候安稳如牛津在读的高材生。万能场务兼职导演助理的角色,帮Dane抱了好大一摞子资料还有模型,而他自己的东西则由别人代劳。
林蔓蔓发现只要有关于Dane的事情Luke绝不假手他人。
趁着旁边没人,她凑上前去踮起脚尖,这样她能离Dane更近一些,用两个人才懂的眼神揶揄的挤挤眼睛:“脱衣舞者Dane先生,是什么让你现在衣冠楚楚?”她漆黑的眼睛像雷达般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脖颈位置,她对那里关注尤其强烈,像要在那片白净的皮肤上看出花儿来。
也不知道Luke对他施了什么魔法,Dane此刻竟然罕见的安分了,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双眼炯炯有神,这让Dane坐立难安。她更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厚脸皮的Dane忽然找回了丁点儿廉耻之心?她快打心眼儿里膜拜Luke了。但她也深深知道,能让聪明如Dane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人自然绝非凡人。
很快Dane如蒙大赦,他朝着她背后大喊:“Heinrich!快把你的‘小老鼠’带走!我快被她烦死了!”
听到Heinrich的名字后林蔓蔓一下子安静了,趁着她紧张的回头看Heinrich时Dane飞快的跟Heineken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头也不回的逃走了,林蔓蔓转头怒视这个总把她推出去的‘神推手’,她没边儿的想要是打仗的时候Dane扔手榴弹绝对非常准。
“我才不是小老鼠!”最终她这样朝着Dane的背影大声申辩,无力极了。
这时Heinrich走到她跟前了,她感到浑身的细胞都充满快乐,上扬的嘴角都快飞起来了,现在她的笑容一定很傻,事实上只要Heineken在她身边就会让她忍不住微笑。
Heineken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内心的一角渐渐变得柔软,他没法在林蔓蔓面前绷着脸,如果她的笑容因他而消失该让他多么愧疚。
何况现在他正发自内心地高兴着。
他没有告诉林蔓蔓‘小老鼠’是德国男人对妻子的爱称,她一定会因此露出害羞和困扰的表情,脸会像红霞一样美丽,而那双眼睛,一定依然清澈透亮,她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如他是她最崇拜的人。
“Dane真讨厌,还好Luke能忍受他不然我可真为他担心。”她笑着说。
Heinrich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目光有多柔软,他的微笑有多温和。他灰蓝色的眼睛从前像是有一层冰雪,现在它融化成了一汪清泉,有惊鸿自其中闪烁,而在那条河流中,温情与狂热并存,像是被河床温暖过的种子,在隆冬过后即将迎来破土重生。
“我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练习室,咱们十点后才能回酒店,我怕你一个人无聊。”他说。
“那儿有很多道具,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练习,到时还有配音师父在,他们根据打斗设计音效,你们可以聊聊天。”
诚然Heinrich的提议有趣极了,她欣然向往:“那再好不过。”
…….
练习室在五楼,足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在它西南一角铺满了防止摔伤的硬垫。Heinrich给她找了个坐着的地方就去换衣服了。
这屋子现在有六、七个人,为首的人身材只能用魁梧来形容,身高起码有两米,他就是动作指导Rachel,美籍非裔人,《卡米洛特》大部分打斗场面均由他编排。他比Heinrich还高一块儿,而且四肢发达,肌肉像岩石一样既发达又鼓出来,仿佛会硌伤人,跟他相比一身黑短T加运动长裤的Heinrich则显得匀称许多,他就像匹在草原上的孤狼。
短暂热身后Rachel跟几个人交代动作要点,他一边说一边比划,Heinrich则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他没有因林蔓蔓在场而心神不宁,当他投入到他热爱的表演事业时会百分百全神贯注。
她留意到Heinrich拿着的长剑是未开锋的,不会真正将人割伤。但为了剧情还原显然剧组坚持用纯铜打造它,分量可想而知。
她又想起了被陈列在柜子中vidar的靴子,就像是一个精神象征。她感到她的心下沉一块儿,沉重的透不过气来。Heinrich热爱表演,为了它他什么苦都能吃,看着Heinrich挥舞长剑格斗时她能想象到在外面凛冽的寒风中他是怎样穿着那双重达45磅由生铁打造的靴子一次又一次的在冰河上奔跑直到他的汗水全部蒸发成盐霜凝结在他的头发上和他的睫毛上,直到他的身体失去温度。
Heinrich一个助跑,敏捷地从地上的尸体中抽出一把插在上面的长刀,然后膝盖着地上身后仰,借助滑力他飞快地360°转了一圈一边躲过敌人三面围攻一边砍中对方的下身,敌人应击而倒。
这表演快如电光火石,精彩之极。林蔓蔓就差站起来鼓掌了,Heinrich额头都是汗水,青筋暴露,他站在原地粗喘着气。
到底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才能让Heinrich甘愿放弃表演事业从此隐居在柏林,一呆就是六年。
如果她没出现呢?是会有新的契机让他重回荧屏还是从此蹉跎一生?
林蔓蔓不知道,因为即使缘分是命中注定,也不是所有缘分都有意义。魔法具有时效性,而十二点钟钟声敲响,王子还是王子,灰姑娘却该消失了。
她是个很爱走心的人,一点事情就会在心里转千百个弯,她的心思很敏感,却不会脆弱。漫长在底层生存中让她学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让她变得只爱自己。她心中是有一块儿净土,它让她没有误入歧途。而在它的外边,却有一道厚厚的、高高的城墙,坚不可摧。她不确定会不会有进去的路。
热望比起亲自触摸,她更喜欢站在远处静静观赏,然后重回一人。比起爱人,她更惧怕失去领地。
……
空调温度很高,这栋楼有地热系统,在她陷入昏睡的前一秒,Heinrich走过来并叫醒了她。
他关切的神情就在上方,离她只有二十公分不到,她听见Heinrich用既怕惊醒她又想叫起她的音量低声说:“你不能睡,不然半夜该睡不着了。”他顿了一下,然后略有责备地说:“我说过,在椅子上睡觉对脊椎不好。”
此时林蔓蔓还不了解Heinrich可怕的控制欲,它像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炸弹埋藏在两人之间。林蔓蔓惧怕被束缚,而Heinrich强硬自大。只能等一切水到渠成之时一个偶然的契机触发它,而到那时,一切将变得不可收拾。
“哦,好。”她强打起精神微笑,然后坐直身体清清嗓子,Heinrich给她手里放了瓶矿泉水。她眼中的雾还未散去,看起来柔软且顺从极了。她的脸红的像一枚熟透的苹果,黑色长发被绑在脑后,流海乱糟糟的,Heinrich耐心地帮她捋顺然后别在耳后。
当Heinrich转身一刻她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只一瞬间,她眼睛瞪的巨大,不可思议地坐在原地看着Heinrich。
Heinrich健美的身体包裹在黑色布料下,张弛间极具诱惑,他的汗水将茶金色短发浸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灰蓝色的眼睛则专注地盯着对手的动作。
在他隐居在柏林的日子里,鲜少露面。偶有狗仔偷拍也不过为了嘲笑当日红极一时的天王今非昔比。他不在乎。而当他失去为他们博得眼球的价值后他的新闻也渐渐销声匿迹。蛆虫喜欢依附腐肉正如稀泥总被拿去填补沟壑。曾经表演与掌声是他的生命,然而打击来的太突然。Elsa的背叛让他仿佛重新回到童年中逼仄的深巷。痛苦总是你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才能教会你的。
他发现自己热爱表演是从科隆辗转到明斯特之后,在那以前他已经先后在三四个地方呆过了。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流浪者,似乎什么都可以做,也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他的毒瘾就是在明斯特染上的,在当地他认识了几个小混混,他们整日厮混在一起,不同的是Heinrich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每当他打工转到一点钱后他们总会到酒吧大肆挥霍。
烟、酒、性,然后是毒品。那个地方的女人们都像他那个风流成性的母亲一样,总是夸赞他英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但他感谢她们从不装作善者。伪善与真善同样讨厌。
他成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他会成为什么。他的生活从来与光明无关,未来更是遥不可及。他以为他可以逃离地狱,才发现原来所有地狱都长得一个样子。也是在那里,他得到了第一个平面拍摄的邀请。只用穿一些不太正经的衣服然后双目微眯装作目空一切意境深远。
那份活计薪水顶上他打一个月杂工,他开始拼命留意招聘广告中对模特需求的启事,他对他的身体一向很有自信,因为那是无数个跟他上过床的女人们都会说的话。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渐渐接到越来越多的拍摄邀请,直到他的第一个电影试镜。
他从来没能想过自己的人生会赴上“明星”这条路。那个肮脏的酒馆让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不能变的更糟,却又将他推离了那个地方。
经纪人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去吧,你是该死的如此完美。”
完美?他想着。完全不。
他血液中的野兽让他显得既迷人又复杂,兽性被掩盖在他越来越英俊的外表和绅士的做派下。
公司给他包装了个新的身份,他的父母是一堆恩爱非常但不幸在一起真正存在的事故中丧生的中产阶级,而他也不得不辍学开始打工。又努力又英俊的Heinrich很快拥有了一大批粉丝,显然这个杜撰的故事惹人欢心。
他热爱被人簇拥受人敬仰的感觉,他曾经被忽视了太久。人们的目光,人们为他流下的泪水,人们为了他面露欢笑,这一切像新型毒品一样让他深陷其中。他在表演中找到了自我,他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可以和过去说再见了。
在他即将第一次以主角身份登上红毯的前一个月,他将自己锁在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屋子的床脚上整整三天,为了戒掉毒瘾,他差点儿脱水而死。经纪人找到他时他已近崩溃,后来他被送到私人诊所去疗养,公司高层沉重的警告他以后不准再发生这种事。
所以遇见Elsa是他戒掉毒瘾之后的事。
……
林蔓蔓专注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当他全身心投入到表演当中,有什么在他身上变得不一样了,她看到Heinrich的灵魂因此闪闪发光。
直到那天的最后她也没鼓起勇气追问Heinrich的小动作到底代表着什么。
也许就像普通朋友,Dane也会叫醒她,告诉她那对身体不好。她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如果那真的有意义,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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