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人心都是肉长的
云蓝将这话一说，管事道：“正是如此。因此别说咱家纸坊开的工钱委实不少，还每月都能按时结清，就算工钱更低，每半年才足额结清，也能招到许多人。这些人一样会感激夫人。”
纸坊里负责核心技艺的匠师就不说了，开多高的工钱管事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这管事却一直觉得，云蓝对纸坊的这些短工长工太好了，工钱待遇什么的太优厚了。
云蓝是打听到别的纸坊，以及别的笔墨纸砚或是纺织之类作坊的工钱，又因担心雇不到人，因想着纸坊利润这么高，干活也辛苦，又在这基础上稍微增加了一点，才定下的工钱，自认为这工钱应该很合理，也不算太出挑，怎么会想到，在管事和这些工人眼中，竟然成了工钱待遇非常优厚？
由此可见，现在的作坊对工人的压榨，还是挺严重的……云蓝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待看到管事的还是觉得工钱高，一副心疼的样子，云蓝摇了摇头道：“这个工钱还是合理的。”
管事早就猜到云蓝应该不会改变工钱，而且之前定下了，再改也不好，因此不过这么一说，让云蓝心里有数罢了，听到云蓝说这工钱是合理的，他也没觉得意外，只是继续道：“而且，除了工钱之外，纸坊根据夫人当初定下的规矩，逢年过节，都会给这些雇工发放节礼，特别是过年这个大节，除了米面、猪肉、糕点等丰厚的节礼之外，还每人发放了那什么过节费，另外还有，还有那什么年终奖金！”
当然，别的主家或是东家，逢年过节的时候，有时也会给作坊里的雇工发赏钱，图个喜庆，但是这么多名目的，当真也就只有云蓝这几个纸坊了！
什么过节费按理说不就是赏钱了吗，偏还有个年终奖金，而且奖金还十分的优厚！
作为纸坊的管事，他自然也是都有的，而且还远比底下这些雇工丰厚得多，但是看着给这么多人的过节费和奖金，一下子花去纸坊好大一笔钱，他也不是不心疼的。
但云蓝和陈玄玉两人，尤其是自家夫人这位纸坊的正牌东家，都没觉得心疼，他还能说什么？
这会管事说起这些，不过是觉得，也许云蓝像到海外寻找纸张的销路一样，因为根本就没仔细看账册，因此没发觉这是一笔很大的支出，这会他才特意点出来，又将今年过年时给雇工的过节费和年终奖金的支出数目说了。
云蓝果然震惊道：“这么多吗？纸坊现在竟然有这么多人？”
这下管事打起了精神，道：“正是如此，这笔支出实在太大了……”
但是没等他说完，云蓝却又道：“纸坊若当真需要这么多人，这支出也是应该的。”说着，云蓝又讪讪然看了陈玄玉一眼，才问管事：“现在纸坊的本金利润大概是多少？我看纸坊之前的盈利一直不错，支付这点过节费和年终奖金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管事哑然。
过了一会儿，管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将纸坊的盈利报了出来。
这下却见云蓝更震惊了，脱口道：“这么多！”现在她竟然这么有钱的吗？而后云蓝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冷静了不少，道：“既然如此，有之前发放过节费和年终奖金的单子吗？拿来给我看看。”
这些纸坊都有保存下来的，以便主家随时查阅，管事很快就找了过来给云蓝。
云蓝翻了一下，道：“也不算高，原来是纸坊规模壮大，雇的人多了，这过节费和年终奖的总数看着才这么多，比起这些雇工给纸坊创造的利润，不过是小意思，这笔支出也是很合理的。”
管事闻言，看了陈玄玉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异议，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
主家都没意见，他又能有什么意见？何况这过节费和年终奖金，他又不是没有。主家大方，他管理起纸坊也更轻松。
当下他点了点头。
云蓝将账册给回管事，又到各处看了一下，发现那些处理皮料纸料的工匠，都戴上了她之前特意说过要缝制的口罩，而负责捶打皮料的工匠除了口罩之外，也戴上了耳罩，满意地点头。古诗曾有“沿溪纸碓无停息，一片舂声撼夕阳”的句子，可见碓纸时的响声之大。
而造纸用的皮料在翻动搬运处理过程中，产生的烟尘更是不小。
因此云蓝早早就让纸坊的工匠一定要都戴上口罩，负责碓纸以及附近的人都要戴上耳罩，以免影响身体。
陪同的褚廷伟见云蓝点头，待离开了这噪音和灰尘比较大的地方，他才道：“纸坊的工匠之所以对阿姐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敬，看到阿姐和姐夫就这么激动，除了因为工钱待遇优厚，还有就是纸坊对工匠的态度了。这口罩耳塞虽然简单，但除了阿姐的纸坊，还有谁能替这些工匠想到？但是阿姐想到了。还有就是，别家作坊虽然也有过年发赏钱的，但既有个赏字，就是主家赏的，与阿姐说的过节费、年终奖金可不一样。过节费不说了，年终奖金，却是对他们干的活，对他们努力的肯定……”
云蓝没想到褚廷伟能从这事中想到这么多，惊讶地看向了他。
让云蓝这么一看，褚廷伟立刻停下了话头，挠了挠头道：“怎么了阿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云蓝笑着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你年纪虽小，既然能想到这些，很不错。”
受到云蓝的夸奖，褚廷伟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姐夫教导的功劳，姐夫教导我多看多想，我不过是琢磨到些浅显的道理。我是看了阿姐这么做，才能想到这些，若要我自己想着怎么管这些工匠，却想不到阿姐这么好的法子。”
云蓝听到褚廷伟回过头来夸她，顿时觉得心中赧然。
这怎么是她想到的法子呢，她不过是照搬上上辈子还有那位圣祖娘娘手记上提到的那些东西罢了。
当下云蓝有些含糊地道：“这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觉得纸坊利润这么高，多照顾着点工匠也是应该的。”
陈玄玉一时无言以对。现在褚廷伟说的，仅仅只是云蓝对工匠好这件事吗？更重要的是，过节费尤其是年终奖金这个名目，比赏钱更好吧？
这说的分明是管理纸坊的用人之道好不好？
给同样多的钱，用的是赏钱还是年终奖金的名义，效果是不一样的！
陈玄玉这会相信云蓝是从书上看来的了，这么照搬过来，褚廷伟都看出了其中好处，并点出来了，云蓝自己还是云里雾里，抓不住其中关窍。
当然，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他又没指望着云蓝管纸坊，反正有他在，云蓝想怎么折腾自有他查缺补漏，何况她提出来的一向都是好主意。虽然她都说是书上看来的，但有用就行。
云蓝自然还没察觉到自己没抓住重点，褚廷伟虽然发现了，但是陈玄玉都没说，他早被陈玄玉这位姐夫教导了要宠着自家阿姐，当下也没点破，顺着云蓝的话头道：“嗯，阿姐说得对。因为纸坊是真心为底下这些雇工着想，所以他们见到阿姐自然就既感激又激动了。”
说着，褚廷伟又道：“除了之前说的这口罩耳罩之类平时的小事，还有就是过年时登门拜访底下的雇工。别家的管事，过年时谁不是在家等着下边的人来孝敬和送节礼拜年？也怪不得我与管事一起去给这些工匠送节礼并拜年时，这些工匠一个个都惊讶又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纸坊拿出真心待这些工匠，这些工匠自然回报以真心。”
之前他还真不觉得云蓝的这些做法有什么意义，直到他看到了这些举措的效果，特别是自己随管事，在过年前拜访了纸坊的工匠之后，他才觉得，自家这位阿姐管理纸坊的人事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只不过，自家这位阿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云蓝在纸坊待到了中午。
纸坊中午有半个时辰的吃饭休息时间，午饭由纸坊提供，有时候家在附近村子的雇工有什么急事，会在这时候赶回家一趟。
而今日，范仲有和过来的管事就发现，今日回家去的人特别多。
范仲有和管事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要不耽误下午开工就行，以这些人对这活计的珍惜，是绝不会迟到的，除非是当真有什么急事脱不开身，也会提前说一声。
既然不会迟到，不会耽误下午开工，范仲有和管事自然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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