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翰墨居
叶伟毅是等在翰墨居门外的凤鸣书院的学子之一。
宣州的凤鸣书院，在江南都是有名的学府。叶伟毅并不是宣州人，而是从睦州过来求学的。他家中是经营茶叶的，家境还算不错，不然家里也供不起他读书。
但是时下的情况，并不是手中有点余钱就能买得到好书。
大衍的藏书多在世家望族收藏着，轻易不外借。外边的书坊书肆虽然也有书卖，而且其中出售的书也有从各家藏书阁出来的，但除了那些开蒙的和四书五经这些基本的，别的有释义什么的书都少，更别说想借此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了。
能博览全书的，都是有藏书阁的各大书院或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子弟。
当初褚家还没有衰败的时候，凤鸣书院的藏书阁藏书也不少，许多都是从褚家的藏书阁拿出的书抄录的，凭此还吸引了不少大儒到书院讲学。但是随着褚家衰败，连承祀公府的藏书都让皇帝给找了理由搬走了，底下宣州的学官见风使舵，将凤鸣书院藏书阁的书也“整理”了一番。
经过这么一“整理”，凤鸣书院藏书阁中许多书籍都被拿走，若非当时凤鸣书院的山长怒而与江南十几位名士大儒联名上奏，只怕藏书阁里但凡与褚家沾点边的，都要被拿走，但即使已上达天听，衍帝自己都拿走了承祀公府的藏书，对底下此事也只是安抚为主，那些拿走的书也没还回来。
叶伟毅曾听人私下议论，说是从凤鸣书院搜书之事，说不准还是出自上头的授意，自不会还回。
这事究竟是什么情况，叶伟毅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经过此事，凤鸣书院元气大伤。
自此，凤鸣书院的学子读书也得寻有名的藏书阁去借，至于那高门望族的藏书，像叶伟毅这样的人就没办法肖想了。
总而言之，如今的读书人想要博览群书，实在太难太难了。就算是想寻一本好书都不容易。
而且就算是有幸能到那些对寻常读书人开放的藏书阁去看书，那些书也多是不外借的，只能在藏书阁里抄，一本书一个人抄写着，旁人自然就抄不得了。
这样一书难求的情况下，这翰墨居打出招牌，贴了红纸说书籍丰富，而且许多都是冠军侯还有张府的藏书，且不管那什么大儒注释的，只是前边两点，就将叶伟毅吸引过来了。
前几日翰墨居的红纸贴出来之后，几个同窗看到了，回去与叶伟毅一说，几人就想着今日闲着无事，就到翰墨居这里来看是不是真有自己想买的书。
这几个同窗都与叶伟毅一样，家中小有资财，并不缺一两本书的钱。
何况若真是好书，就算是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也要多买几本。
同窗中有一两个家境差些的，就是这么想的。
既然约好了，到了五月初十翰墨居开张这一日，几人就早早地过来了，想着现在好书难得，倘若这翰墨居真有什么好书，只怕若不来早一点，就要一下子被人抢光了。
当然，有像叶伟毅这样对翰墨居报以期待的，自然也有不以为然的。
这凤鸣街因为紧挨着凤鸣书院，街上不是卖文房四宝之类的，就是卖书的书肆，就连街边也有不少书摊。虽然说如今书籍昂贵，卖书看似利润丰厚，但这条街上每年关门又新开的书店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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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书肆关门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又有人接手开起来，不是卖文房之物，就是也开书肆。
这些新开起来的书肆，也没少像翰墨居这样，拿了那些有名的藏书阁，或高门望族的藏书阁当作招牌的。
但是等书肆一开张，里边的书籍是出自对外说时的藏书阁不假，但是书也还是别家书肆有的那些书，就算是有几本新出的，也算不上多好的书，有些还是这些高门子弟将四书五经注释过一遍，拿出来就说是新书了。
这四书五经的解释，个人固然有个人的见解，但大多数还是差不多的，若不是那些大儒出的，而是这些高门望族的子弟用来扬名的，那寻来看也还真没有多大的意义。
因此，许多学子觉得这翰墨居可能也是如此，拿几本新书出来，就扯起了张府和冠军侯府的招牌。
还有个别人甚至讥笑道：“听说这可是冠军侯夫人的产业，冠军侯夫人最会做生意了，还能让我们这些读书人得了便宜去？她只扯了冠军侯和张府这两个招牌，没有将燕国公府的招牌也扯上，已经不错了。”
说这话的同窗出自昭亭褚家，叶伟毅知道昭亭褚家和冠军侯夫人之间的恩怨，对这话并不以为然。
因为昭亭褚家和陆家在宣州经营多年，宣州说冠军侯夫人坏话的人不少，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泼污水，冠军侯夫人照样也还受人爱戴，广受同行赞誉。就连在冠军侯夫人的几家纸坊干活的工人，都对这位东家交口称赞。
叶伟毅觉得，这些人的话却是比昭亭褚家和陆家人的话更可信一些的。
之前翰墨居贴出的红纸有说了开张的时辰，叶伟毅与同窗比云蓝晚一点到，到了才发现在门口等的人还不少，一些还是相识的同窗，当下又互相打了招呼。
这会还没到吉时，翰墨居上方的匾额还盖着红绸，两边却是悬挂了一副对联：
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
这两句联乃是云蓝随口背了，陈玄玉向皇上求了御笔，让人刻了挂上的，是云蓝上上辈子恰好背下来的唐代张说的诗，当时张说此诗原是赞颂皇宫藏书丰富的。
诗中的东壁，是指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东壁宿”，主天下文章，为天下图书之秘府。
而西园，则指汉代上林苑，泛指皇家园林。
古人形容藏书之多，就有“东观西园之富，名山秘阁之藏”之句。张说这句诗用了典故，但是不知道这些典故的人，也不影响对诗句之意的理解，高明地让内行看到了门道，也让外行之人看到了热闹。
衍帝能应陈玄玉和云蓝之请，为翰墨居题诗，一是因为翰墨书坊答应了给宫中翻印藏书，二是翰墨居还给了衍帝一成份子，到时银子直接入衍帝私库的，三来，也许衍帝对拿走褚家承祀公府的藏书，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了，而看到陈玄玉的折子时，估计也正逢他心情好，当下大笔一挥就当真给翰墨居题了对联。
之后燕国公府的人快马加鞭将这对联送了过来，赶上了翰墨居开张。
门前有一人看了，就摇着手中的折扇，道：“这小小的书肆，倒是好大的口气！就是宫里的藏书阁，也没这样大放厥词。”
这人没有认出这字迹是衍帝御笔，话里话外隐隐挑拨，尽是说翰墨居越过了皇宫藏书阁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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