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泪尽断肠泪
窗外，又有一缕黄叶衰落。
君夫人声音很轻，如呢喃细语：
“你知道吗？我见到她，我又在想，她以前是自己一个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没人管她。可现在我来了，我是她娘亲，我肯定要好好管一管她。她那没有慈心的父亲也死了，她也不用再报什么仇。我好好管着她，宠着她，给她找一个郎君，成亲，生子，过最普通最幸福的生活。我看她身边那个护卫，对她多好……”
“再也不想了。”
君夫人泪尽，伤心欲绝。
“倒不如我一开始没有生下她，这一生为她哭，为她肝肠寸断。”
苏朝朝陪她枯坐，大概是哭的累了，不等黄昏，君夫人趴在桌上睡了。
苏朝朝才回了烟云寺。
第二日，苏朝朝又拿了画轴过去。
出乎意料，哑婆竟然没瞪她，也没阻拦，拿了画卷就进去了。
等苏朝朝坐下，原先见过的婆子还送了茶水过来：“哑婆还是讨厌你，我也是。不过，夫人昨天见过你，晚上睡了一整夜。今早凌晨才醒。”
苏朝朝轻轻一笑：“夫人收的棠梨果还有吗？劳烦婆婆拿一些给我的侍女，我一会儿带走。”
“没有！”婆子没好气说着就走了。
今日的画，是李纯年少时候，宫装如火，少女明艳如月。
苏朝朝没见过，这幅画与如今的李纯尚有八分相似，可君夫人一打开，就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骄矜倨傲又善良端方的大公主。
君夫人把这幅画看了又看，目光总不离这幅画。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大概想起了李纯小时候的趣事。
“她小时候，喜欢用长箸，捏在头上，有多长就拿多长。民间有个习俗，筷子捏得长，那就嫁的远。我便很担心，因为没影的事儿，都有些不舍起来。说起来，这就是女子的宿命，在家中多受宠，多温适的暖床，也总有一日要连根拔起，去另一个地方重新扎根。若能细心呵护，那便能重新枝繁叶茂。若是那地方缺雨少露，还要时不时从她枝桠上剪下一段。那这棵树，必定会养不好了。”
“我又怎么舍得她远嫁呢？恰好这时候高昌国来求亲，想要求娶宗室女。我又担心，她筷子捏的这么长，将来总不是要和亲？那真是天南地北，海角天涯。我说了自己的担忧，纯儿愣了一下，笑着说我想得太多。又道，她既然身为公主，受过了无尽宠爱，也享过了万民敬仰。只是嫁人嘛，不管嫁给谁，她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你不知道，我听她说话，又好笑又欣慰。笑的是她这话孩子气，男子总是处在强势，若对她不好，她又远离父母，能如何自处？事实证明，是我错了。我后来才知道，她一手建立的不秋草堂里，有多少朝廷都拿不到的情报。我的女儿，真的很厉害。她说过的话，做到了，她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君夫人趴在桌上，直直的看着少女李纯的画影：“假如我知道，我们母女是如今这样，还不如让她去和亲。即便是一世再也不见，我知道她还活着，这也够了。”
可惜，连这都成了奢望。
苏朝朝趴在她对面，君夫人看着“女儿”，她许久才伸出手，轻抚君夫人的肩。
下次再来，苏朝朝带来了山中棠梨做的窝窝头，薄荷膏和玫瑰凉糕。
哑婆连拦都不拦，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君夫人坐在床边，目光依旧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内室的墙上，挂着苏朝朝送来的两幅画。
她从凌晨醒来，就一直看着这两幅画。意识到苏朝朝来了，才紧紧的盯着她手中的画轴。
“给我。”
苏朝朝转身到了外室。
君夫人踉跄起身，跟了出来。
“女儿给我！”
苏朝朝抱着画卷立在桌后，一身白衣，头上不带任何发饰，神色清宁，如山中灵。
君夫人要画卷。苏朝朝便微微压了压下颌，示意她吃些东西。
君夫人看到这几样点心，还有一碗白骨瓷碗盛这的红茶。
她摇摇头。
二人正僵持着，贺琅突然掀帘而入，见她们如此对峙，略有些吃惊。
贺琅出去，苏朝朝放下画卷：“夫人少用些。我随后再来。”
贺琅被哑婆赶到了院外。他身侧只带了贺丰一个。
苏朝朝笑道：“不是传信回去，不日便回？”
贺琅淡淡道：“你把小满都丢下，他整日找不到娘，便往我身上爬。你再不回去，便要带着他上朝了。”
苏朝朝娇笑出声：“早知道如此，你当初直接封了皇太子，上朝听政岂非名正言顺？”
一旁的贺丰眉心一跳，见自家主子毫不在意，才低眉顺目，假装没有听到。
如今这夫妻两个，还丝毫没有，陛下的家事即国事的自觉。贺琅自然有，可皇后提起来，他也不以为意，纯做打趣。
“一岁多的皇太子？再小的皇太子前朝也有，不稀奇。不过，能一岁多听政的，倒真是没有。”
贺琅见她依旧春风拂面，略微放心：“走吧。朕接皇后回宫。”
苏朝朝凑近了，星眸里满满的都是一个愁眉紧锁的贺琅。
贺琅便见着了她眼中的自己。他向来神色不动，若不是从他眼中见着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是在发愁？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朝朝便拽着他衣袖半是强迫，半是撒娇：“你先回去嘛，我好容易出来透透气。”
贺琅蹙眉：“朝朝，我最不愿，你为了此种事奔走。”
苏朝朝反道：“当年长公主去的早，老侯爷又长年不在京中，夫人虽不是您的生身之母，但也胜似您的亲人。您回去吧，我再留两日，最多两日，我就回去了。”
贺琅仍旧死死拧着眉。
苏朝朝道：“您就当我为您尽孝！”
她心想，贺琅对君夫人本就孝顺，他这么说，他该松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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