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走马任上荒野起炊烟
“大人，往前十里才有人家，咱们今日错过了宿头，便在这路边烧草落帐吧。”
自从梁雨川官职落定，梁墨就开始喜欢起称呼他为“大人”，似乎全没看见梁雨川每每听到这个称呼后的不悦与刻意逃避。
萍儿挨到丈夫身边偷偷拧了他一把，梁墨龇牙咧嘴地悄声喊冤：“是二莲姐让我这么干的，说什么……习惯的力量是伟大的，等少爷习惯了被这样称呼，便就不再为区区八品官阶的事伤自尊了，二莲姐也是用心良苦啊。”
萍儿想着梁雨川好些日子来都郁郁寡欢的丧气样儿，似懂非懂地松开了手。
这荒郊野外别有一番情趣，李二莲满怀“壮志”筹划良久的野炊今日终于有机会落实，大有摩拳擦掌大干一番的架势。
指挥着梁墨架好石灶烤架，又让萍儿帮忙将带来的调料干货一一找出，挑了两大篮子用的上的，才想起来没有水，于是又带着为了此次上任招揽的两名挑担工和赶车匠踏上了寻找水源之路。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为了吃而出行，那么这趟出行就绝不会只为了临走前的那一项目的，必定还要再花费些时间，兴致冲冲地再带回些目的之外的战利品才好心满意足。
于是挑担工成了捕鱼小能手，赶车匠成了人工野菜野虫雷达，一番欢乐的折腾下来，几人披星戴月回到营地，不期然笑脸贴上青驴脸，瞬间如被雨浇熄了的碳火，闪吧闪吧灭了，顺带飘忽飘忽地冒两道蔫儿烟。
“哎呦，干嘛吃这干巴巴的东西，也不等我们回来做新鲜的，真是！”
李二莲红着脸抢先强词夺理，假装没看到梁雨川痴怨而又可怜的控诉目光——这一高兴忘了时间，可把她的亲亲相公饿坏了。
起锅先烧水，这野外河流里打来的水不知有多少细菌病毒寄生虫，李二莲是连拿它洗菜都嫌不卫生的，必须烧得滚开之后才能用。
接着便是处理鱼虾，这里的河水清浅，鱼虾也小的很，李二莲将巴掌大的鲫鱼挑出来穿成烤鱼串，用葱姜胡椒粉和去年的桂花酒一起腌制，腌制期间将指头长的小鱼剖腹去内脏，下油锅炸上两遍，第一遍炸出来的做汤，野生小鱼虽然细瘦，营养价值却高，熬出来的鱼汤一定又鲜又浓，奶白纯正。炸两遍的小鱼直接撒上椒盐，配上蜂蜜芥末酱，一口一把塞进嘴里，焦香酥脆，甜咸可人，再配上一盅小酒，标准的夜话佳侣，谁能不爱。
剩下些小虾小螺，无奈个头实在太小，便只留下些长得顺眼的虾米，放到炸完小鱼的油锅里过上一遍，代替盐渍干虾米放到腊肉糜丸子里增味，不用放太多，就能达到后世味精的效果。
那些趁着天未黑采回来的野菜，李二莲全让焯了一遍水，脆硬的做成凉拌小菜，软嫩的搭配些腊肉熏肠，做成微辣的小炒，为了减轻野菜的涩口，特意多放菜籽油，那成盘后红绿相间、油亮亮的样子，光是看着就已然让人口水不止了。
另外那些捉回来的听说是可以吃的野虫子，除了蚂蚱，李二莲单是看一眼都浑身发麻，便将虫子都交给了赶车匠老刘，据说他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给家里省粮食，他娘没少逮虫子填裹他们兄弟姊妹的肚子，经年累月地研究下来，这做虫子的手艺可谓家传绝技，保证一吃就爱。
野外不比家里，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这顿晚饭折腾来去，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吃上第一口。
饥饿之下啃馒头都是香的，更何况这饭菜本来就美味十足。
李二莲为了安抚被忽略了的梁雨川和梁墨，特意拿出珍藏好酒——娘家的十年份烧春，在座各位一人一个双指粗细的小酒盅，满满当当地斟上，月光下酒水清凉，诗意盎然。
这时候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打破气氛：“主家娘子忒小气了些，这么小的盅子还不够我老周润舌头的。”
李二莲刚要说话，梁墨那厢倒已然端起来一饮而尽了，辣劲儿十足的吸溜声过后，梁墨餍足地眯着眼睛说道：
“周哥别瞧不起这酒盅，信不信待会儿让你三杯就倒！”
萍儿：“可不能喝醉，明日还要赶路的。”
李二莲笑眯眯地也抿了一口，舒爽地说：“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老刘和老周哈哈大笑：“小娃娃酒量浅，来，咱哥俩跟他整一口！”
这一整，果不其然，三杯已晕，四杯不够，五杯嗨翻，六杯直接神智全无。
于是这一晚，精心准备的饭菜没吃几口，夜色之下虫鸣之中无暇休闲赏景不说，光是照顾东倒西歪偶尔撒疯的三个醉鬼就已让人筋疲力尽了。
回头再想就着凉菜垫吧垫吧肚子，一抬眼却发现原本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的梁雨川不见了踪影，李二莲喊了几圈后，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跺脚道：
“糟糕，怕是又要羽化登仙，不知上哪儿斩妖除魔去了。”
于是这肚子也甭垫了，觉也甭睡了，灯笼打起，衣服披起，为防那位“酒后大仙”过分挣扎，再背上一捆拴马的麻绳，便和萍儿两个摸黑踏上了一夜寻夫的不归路。
唉，一夜啊，果真是条不归路，倘若李二莲知道第二天自家丈夫会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地被人护送回来，打死她也不干那饿着肚子奔波一夜的蠢事。
“你咋来了？”李二莲瞪着双眼吃惊地看着眼前如野人般的李瑞宝，“怎么来的？伤着没有？吃饭了没？这些天有地儿睡觉吗？”
这话相当于白问，李瑞宝若是有地方吃饭睡觉，还能磨穿了鞋底、刮破了衣裳、晒黑了三度、饿瘦了两圈？
初见李二莲的李瑞宝尚能强装镇定恍若无事，可经李二莲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盘问后，眼泪却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哗啦哗啦地掉个不停。
“婶子，我来找你的！哇！”小大人的成熟形象瞬间崩塌，李瑞宝这一次真正哭得像个孩子了。
李二莲心疼啊，这娃也太苦太难了，为了追上她们特意选的近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终于在昨晚顺着那桌野炊的味儿寻到了正道上，却在半途恰好碰上喝醉酒撒癔症的梁雨川，本想直接带他回来，无奈自己人小力气小，拗不过也打不过，差一点还追不过，怕梁雨川出事便只好又劝又赶地跟着，直到天蒙亮时梁雨川意识渐明，二人才趟着满山的露水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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