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回家
因着就任期限剩余许多，一行人便慢悠悠地赶路，权当感受这大康南北千里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了。到丰承县杨李村的时候，恰巧离就任时间还有一个半月，足够梁雨川在家歇上几日再去赴任，刚好还能余丰半月让他熟悉同事公务。
外面千好万好，又哪里及得上家里的棉被软枕，一只脚刚踏进家门，李二莲就感觉一股名为“舒坦”的轻风从头到脚给她做了个全套的马杀鸡，让人飘乎乎、醉晕晕的，直想莫名其妙地傻乐呵。
才两年未见，侄子侄女们都长高不少，爹妈虽年纪大了，却也只是背稍微驼了些，仔细看来，二老不但丰腴了，更愈发白净了，脸上虽有皱纹，却毫无风霜之感，倒似比离家时更显年轻些。
一见面，哥哥嫂子们便团团地围上来，拽着李二莲上上下下地瞅，不住地问这问那，一大家子凑到一起热闹极了，李二莲想歇歇喝口水都怕耽误了大家的兴致。
怕女儿姑爷饿着，李家的晚饭便提前了一个时辰，特意趁着未消的秋意将饭桌摆在了金菊飘香的院子里，机灵的小丫鬟、敦厚的年轻男仆井然有序地侍立在一边，一道道菜摆上桌，先盥手再漱口，井然有序，倒有几分京城公爵人家的做派。
李二莲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优雅地站着指挥下人的三嫂李如菱身上，恍惚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东宫之中管事的大姑姑，也是这般的从容，哪怕做着洒扫搬运的粗活，依旧从骨子里透出些许皇贵之气。
“呦呵，我四姑娘出去两年，饭量见长啊。”李父抱着自己最爱的小孙女边味核桃糊边取笑自己的女儿。
李二莲捂嘴直笑，梁墨搭话道：“可不止饭量见长，睡量也是直线上升啊，这一路上除了吃就是睡，马车那么颠簸，二莲姐照样呼噜震天。”
大嫂牛晓燕凑过来直勾勾地瞅肚子：“不是有了吧？”
李母道：“成亲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了。”随即便对着天空拜了拜，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亲家母。
梁雨川紧张地看过来，李二莲想起婚后好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夫妻之实，捂嘴笑道：“上哪儿有去，着啥急。”
李母自然不乐意她这种说法，憋着嘴教训了好一会儿，李二莲全然听进了耳朵，却也全然抛在了脑后，赶紧捉几筷子最爽口的泡椒进口，就要拍屁股跑路，却听得父亲拍着李瑞娃的肩膀说：
“好小子，长得真结实，这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看着就是个明白人，将来跟着你梁叔叔学点本事，再到军伍里历练历练，不愁出息呀。”
李二莲不想李瑞娃学那些舞刀弄枪的，这孩子这些年忒苦了些，将来还是读书识字，做个生意人或者小官小吏来的舒服。
李仲园下巴一收，反驳道：“女人家家见识短，男子汉哪能就这么点心气儿？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军功在身才能一雪前耻光宗耀祖，再说这孩子骨骼结实，适合练武，总不能因为你耽误了人家的好天赋。”
李瑞娃初进家门时还很拘谨，听了李仲园一番话后忽然便将这圆胖高大的爷爷看做了忘年知己，俩人一个喝果酒一个喝烧春，滋溜滋溜地不一会儿就下肚半斤。
小孩子喝什么酒，李二莲去拦，李仲园不干，听说李瑞娃千里追赶鞋底都磨破了，感动地什么似的，搂着小子宝啊贝啊地叫，爷俩眼泪巴挲的，大有抱头痛哭一番的架势。
正搂得不分你我时，李仲园忽然一个大抽气，没头没脑地用他那大嗓门吼道：
“干脆你就认她当娘呗！”这样他也能白赚个好外孙。
李瑞娃眨巴眨巴一双泪眼，扑通跪在了地上，冲着李二莲就磕头。
“娘！娘！我认你当娘！”
说完一头磕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谁拉都不管事。
李二莲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见自己这般被人跪拜，甚至有些惊吓，心中十分惶恐，下意识地退缩拒绝，可当李瑞娃那声“娘”冲进耳朵，李二莲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辛酸之感，又是想哭又是高兴。
后来她自己生了孩子，才知道这种辛酸之感并非同情，原是她年纪大了，不知不觉间生了母性，她对李瑞娃，早早便是绻绻的爱子之心了呀！
这儿子算是认下了，李二莲惶恐退却的很快，随之而来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喜悦，尤其在看着李瑞娃的时候，看着他那少年的细长手脚，看着他眼中懂事又倔强的光芒，李二莲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爱拂他的发顶，心里美滋滋地反复念着一句话：
哈哈，白得一大儿砸，呦吼~
“来，为娘的亲亲瑞娃，这包银瓜子收好了，当是补上这十多年的压岁钱。”李二莲一高兴就给钱，出手分外大方。
李瑞娃接了却不见高兴，抬头请求：“瑞娃这名字不吉利，还请娘亲重新赐名。”
这孩子，把这些年的苦难都怪在这无辜的名字上了，唉，想想也是心疼啊。
大儿子的第一个要求，当娘的自然要满足，再说瑞娃二字到底不像个大名，还是正正经经取一个的好。
“你前生孤苦，历尽磨难，如今苦尽甘来，唯盼你破茧成蝶、下半生顺风顺水。所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从此你便抛却前尘，更名李劲，为娘再送你一字‘破岩’，愿你如石中之竹，经得起打击，耐得住狂风，快长好长，将来成为一个正直的栋梁之才。”
……
晚间，李二莲窝在花房榻上听大嫂三嫂唠家常，四仰八叉很没形象。
外间黄鸠鸠突然打帘进来，将李二莲岔吧着的腿按回原处，便有一挎着箱子的中年男人随仆从进来，看大嫂三嫂待他的态度，想来是个熟人。
牛晓燕问：“这月还不到为娘请脉的日子，裴先生怎生有空过来？是家中谁不舒服了？”
那裴先生是个大夫，说话轻声慢语的，听他所说，原来是专程被李母召来给府中四姑奶奶请喜脉的。
府中四姑奶奶，可不就是李二莲嘛！
李二莲翻身而起，眼珠滴溜溜地转死活不能把这个脉——开玩笑，若请脉之后发现没怀上，岂不成了笑话？
奈何呀，母上之命不可违，两个嫂嫂的劝人功夫也不是李二莲能招架地了的，再说人家大夫都连夜上门了，岂能就这么打发走了。
不情不愿地伸了胳膊，看着裴先生沉吟又捻须的认真模样，李二莲唯有向上天祈祷，裴先生人品高洁，很有职业道德，不会向旁人泄露患者隐私。
正胡思乱想天马行空间，裴先生不知何时撤了手，李二莲回神时，两个嫂嫂外加忠心不二的黄鸠鸠都前后脚跟去了外间。
如此规避，李二莲犯起了嘀咕：难道把出了隐疾？
这可不好，她刚认了儿子，正是最最惜命的时候，可不能让咱娃就此又没一娘。
于是李二莲赶紧下榻，鞋子都来不及穿，蹑手蹑脚地扒在门框上，倾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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