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眠不觉晓,蚊子也不咬!
如此一想,春天最适合的莫过于……睡大头觉了。
梦里,你可以变成一棵树;变成一块石头;一个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人;一个心爱在左,洒脱在右的人。
所以,
顾江缠绵在她的美梦里,实在纠结的不愿睁开眼睛,睁开眼干什么呢,切,睁开眼…咦?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迷迷瞪瞪惬意的伸着懒腰的顾江,险些被眼前站着的这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付王爷给吓得掉到地上。
一身玉色装扮的王爷付煜,眼梢噙笑云淡风轻的反问她,“我不该在这里?”
话虽说的昂然自得,却还是倜傥娴雅的背转过身,只眼神特意的看向门边老旧的有些掉渣的灰突突的墙壁。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明显倒是紧张利索许多,他细细的听着,没什么表情的瞧着墙壁,也没有厌烦回头的意思,安安静静。
“这墙上贴的字,你怎么撕了?”
“哦,羽儿嫌碍眼,就给撕掉了!”
顾江不咸不淡的回复他一句,坐床边趿拉上鞋,然后站到地上开始绑头发。
付煜始终背对着站在那儿,玉色的织金斗篷于低矮的屋顶下、简陋邋遢的陈设中,莫名的有种被玷污之感,她看着那背影这么想着。
顾江头发也不长,女扮男装惯了的,三两下一绕,绑带结结实实捆了,歪歪的便是一个发髻。
但那颗毛愣愣的脑袋委实不能和付煜那戴着紫金宝冠,被人精心打理清朗如夜的头发相比。
“这么久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刚醒,嗓子也不清澈,顾江微哑的说着缓缓走到他旁边。虽然它性格大刺刺的惯了,道客套都说完了,却也突然就哽住不知该说那一句话了。
眼下正是三月中,桃花杏花梨花什么花都旺的节气。院里清明时种下的黄瓜,油菜什么的都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的很。
因着生命力旺盛又清新,付煜刚来时还特意多看了几眼,但此时他身体乏的很,站这么久也站够了,所以径自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刚才看的那面墙上原挂着“乔霖已死”四个字。
两个多月前,
也就是说他从年前腊月进京开始,祭祀、祈福、宫宴、府宴应酬什么的,大大小小的事忙的让他几乎要昏了头。
紧赶在上元灯节到她家门前,当时大白天她家还锁着门,堂堂的大周唯一一位一字王爷还是让属下赤云撬门进来的。
进屋一看,
她就在床上睡着,搭着厚重的青布被子侧着脸睡着,墙上贴着用锅灰写的歪歪斜斜的四个大字“乔霖已死”,那个时候,一下他心就疼了,连带着脑仁儿跟着抽疼。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一个女子必需靠这种法子来提醒自己忘掉一个人,忘掉那个他付煜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有些饿了,你这里可存着什么吃的?”他问。
“有杏仁糖,但你又不爱吃甜的,不如直接去陈七那里吧,羽儿在那里住了好几天,家里什么也不知道帮忙,我正好顺道把他给抓回来。”
付煜干干的一笑,眉清目朗的一张俊脸如同画皮一般僵硬的却扯不出一个字。
“付王爷是还有什么事?”
见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思,顾江面上故作几分疑惑的看他,这种场面以前怎么没觉过尴尬呢?看着付煜身后乱蓬蓬的被窝,竟让她没来由的有些好笑!
付煜见她轻笑,也跟着微微一笑,“我记得你曾说过,愿意留在我身边……”
“那是以前了!”顾江冷冷的打断他,“那是以前了,以前我觉得你身子骨弱,没人照应你,我自然愿意,可现在……想起上元节那晚的事,我便不能了。”
“……”
付煜向来骄纵惯了,身份在那里摆着,没必要跟任何人低三下四,便能事半功倍,玲珑八面的一把好手,如今耐着性子说出口,反倒惹了一身的腥.骚,委实脸上有几分红热。
“本王,有本王的难处。”
“呵呵!”顾江撇嘴,“那你要我怎么样,和你府里的两个侍妾相处一室,或者像灯节那晚在画舫上,撞见你俾昼作夜,恬不知耻的跟歌姬像两只苍蝇似的趴在一起吗?”
“你……”
说话这么难听,佛也是有火的。
堂堂付王普如同被闷雷劈到,“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彼时顾江还离他挺近,这么一站,生生的身量相差近一尺,看着胸膛剧烈起伏,让她有种下一刻便会被生吞活剥的错觉。
“呃……”
眼看着付煜大袖一拂,高视阔步闷闷不悦的往外走,顾江瞬间窘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门外头,一直候着的护卫总管赤云见他出来,立时迎上去给他罩上风帽,玉色水滑的绸缎,松松的罩住发冠,头略一低,连脸寻常人都看不得。
作的一手好妖,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俩个里的谁……
“唉!”
付煜一走,顾江马上开始收拾屋子,扫地叠被,散了头发仔细规整再缠好,什么都妥了,才锁上家门,火烧火燎的赶着到了“陈七客栈”。
天早已过中午,前两天跟着陈七往“明镜寺”跑的那一趟,把她折腾的够呛,现在都没歇过来,整个人都肿了似的。
羽儿本来在街边逗着邻家的熊娃,抬头看见他姐顾江来了,一脸奸笑的朝客栈里努努嘴,“皮筒子来半天了,脸皱的跟菊花似的。”
“噗嗤…”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听不得这种花的名字,听羽儿用来形容付煜,更是没来由的喜感,“几天不着家,跟着莫凉得了几个大子儿?”
羽儿已经十七岁,长得足足高出顾江一大扎,瘦瘦高高,细细的脖子支着他那颗碎毛脑袋拨浪鼓似的摇了两下。
“谁说的,我哪天没去学堂,哪天回来不温书,哪天不盼着你把我接回去?”
顾江赶紧笑着安抚,“好好好,姐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成了吧?”
“切!”
到底羽儿大了,不太吃她这种逗弄小孩儿似的套路,稀里糊涂敷衍着点了下头,转身快步扎进客栈里去了。
有邻居“连四婶子”抱了孙女“瑶瑶”刚巧走过来跟她打招呼,顾江顺手就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摸摸小手,摸摸小脸,“咯吱咯吱”的逗的直笑。
“咱们家的小瑶瑶越长越可爱了,比奶奶都可爱。”
连四婶子被她这么一说,笑的合不拢嘴的抬手朝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小丫头,就会逗你四婶子!”
“那能啊!”顾江晃着怀里的小女娃娃,笑的清甜爽朗的说,“婶子高兴不就成了?”
连四婶子故作不悦的撇撇嘴,小小声的凑她耳边说:“你要真想你婶子高兴,就赶紧的找个婆家,都二十一了,没个人托付,婶子心里都替你紧张的睡不着觉。”
“是是是!”顾江一听赶紧笑着打哈哈,“我明天就去庵里剃了头当姑子去,省的婶子大姨奶奶们替我操心,回头再出了毛病,我又没好觉睡了!”
连四婶子被她打趣也想不出反驳。顾江算这片唯一拿得出手的“郎中”。
平时谁找她,多半随手听了脉,开了方子,就各自该干嘛干嘛,也没收过几个钱,而且她那方子大多就是寻常家里的东西,即使要到药铺子里去抓,也是要不了几个钱,一来二去,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蹿腾着来找她,家里老婆媳妇生孩子也找她,连瑶瑶也是去年夏天半夜,让她冒着宵禁的危险到家里接生的。
据说当初因为这个还害的她弟弟乔羽儿被北城巡城的兵士给卷到军营里,所以连四婶子老存着要还人情的心思。
偏偏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里里外外来给她保媒拉纤的也不少,姑娘一句“我天生石女,怕耽误别人。”就给推了过去?
跟她交好的陈七客栈总管莫凉,那也是个在凌洲上下黑白打转转的人,愣连一个传闲话的都不敢明着来。
送走了连四婶子,又有两个年轻的邻居媳妇来跟她就着唠话。
客栈二层楼上靠着主街这一面设着几个雅间,装的不大,胜在里面东西全乎惬意。
付煜就坐在最北面那间,从半开着的窗缝往下看;从一开始等着她来道歉哄劝,到等着她来说句话,倒壶水,到最后看着她笑语盈盈的一个两个的孩子大人的畅聊,明显她已经完全把他忘了。
三月中天气本来好的多,今天日头格外好。
窗外那么好的日头热乎乎的烘得叫人头疼,他也被这炎日烘得异常燥热,连看一眼她由脸颊淌进脖颈深处的汗珠,都能让他在燥热中,退散些许饥渴,在退散中变得更没有自我。
这个时候他最嫌的竟然是自己视力太好,看不清她就没那没多让人悸动的想法,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赤云,回府。”
“是!”
他心里狼狈的从客栈后门匆匆的上了马车离开,低着头厌恶的看看自己水蓝麒麟纹的布鞋,洁白的鞋底沾了些泥屑,这双鞋刚沾脚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匆匆结束了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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