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死亡就能结束一切了。只要死亡就能从这噩梦里出来。面前的万事万物都是虚伪的。只有死亡才能从这噩梦里出来。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就应该——把长刀插进自己的喉咙,享受别人所没有的多一次死亡的快感。
这雨是虚妄的。它的化学式都不一定是H2O。这沙是虚拟的。加热了也不一定会变成玻璃。这世界是虚伪的。所有的人都是假的。拐不可能和白枪一同行动。于情于理,这都不过是梦而已。赵克莱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快回到现实吧。
你若要纠结现实中的“对错”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争取……
因为你害怕了。
“因为你承担不了后果。”
红衣的少年说。
“说得好听是慎言慎行,换句话就是畏首畏尾。你根本做出不了选择。”
“选择了一项就意味着放弃了另一项。”
“救到了一个就意味着失去了另一个。”
“闭嘴……”
文兄伸出手,胡乱地乱抓。“崩”地一下,好像哪一根弦断掉了。哦,他并非在胡闹,而是在找自己的武器。
红衣的少年踩着他的头。
成王败寇。
他要的不是荣誉。战场上毫无荣誉。他要的不是金钱。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要的不是性爱。性只是一时的慰藉。他要的不是理想。理想只是一时蒙蔽自己的工具。
他到底要什么?
他到底为了什么举起反旗?
啊,摸到了。
宏哲的尸体。手中握着黑色的唐刀。血像是石油一样。他递来黑色的利刃。
陈赞文站起来。
周围是尸体。隼良的尸体紧紧怀抱着重剑,太刀的尸体为自己的武器所贯穿。班长站着耗尽了生命。杨千翼、李璇渊、父亲、母亲、所有人。
所有人。
“我也要为所爱之人而战斗。我也早就付出了代价。命运是公平的。”
红衣少年摆出咏春的姿势。
雨仍然在下。
陈赞文随手抄起一把长剑。
骂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最粗鄙的脏话。
然后迎来幻境的终结,也就是死亡。
啊。
陈赞文醒了过来。
是在寝室。
他被一个“自己知道是梦”的梦吓到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就好像被人追杀过了一样。闹钟响了。设定的时间是一点。是深夜。“MD。”
文兄小声地骂了一句。语气助词。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PTSD?神经衰弱?还是别的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铃声还在响。不是《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是《warriors》。是《游戏王DM》的第四OP。
苍凉而燃烧着的歌。描述了战士的死斗和末路。
为什么会设置这首歌?
哦,日期。文兄一边骂自己“怎么还没有进入状态”一边夺过手机。从谁那里夺过?空气?
他怎么了?
没错。是那个日期。在赵克莱的笔记本里找到的那张通知上说,这段时间的监控是停机的。文兄再看了一眼时间——是最好的时机,上一班巡夜刚刚结束。
现在就走,去赵克莱的办公室。笔记本的事情太过奇怪,极有可能是个陷阱,赵医生想要他看见那些文字……那么他就要找出他不想让自己看见的东西。这是为数不多的……这可能是唯一的,转守为攻的机会了——他一开始是那么坚信,那个青年人的讪笑充满着阴险的阴谋的呀!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唯一有问题的是自己?
在半夜醒来,想要偷偷潜入心理医生的办公室翻箱倒柜什么的、难道不是、难道不是心理变态才会做出的事情吗?!
不和自己的父母交流,在还是高中生、没有收入来源的时候在外面租房子住、难道不是心理变态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和从来不说好话、孤僻地否定所有的一切别人、把自己的父母当作死了来活的人……和只会低声下气地求别人接受他的好意的、明明母亲还在世却自己选择做孤儿的猪……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难道不是心理变态吗?
想要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的……想要拿着两把冷兵器到处厮杀的……想要反叛制度的……想要拯救每一个人的……想要成为王的……
难道不是一个……
PTSD患者吗?
有病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
从那一天,他被从泥沙里挖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个不正常的人了。
陈赞文掐灭了闹钟。
手微微颤抖。
伸向口袋。
证据。判决的下达,需要证据。
陈赞文把手伸向口袋。摸索起来。没有。他的动作粗暴起来、最后把整个口袋都翻转了出来——没有。棋子不在这个口袋里。
马首的棋子不在这个口袋里。
不不不,他只是把它忘在其他口袋里了。
不不不,它其实根本就没存在过。
陈赞文跳下床、冲下大衣、扑向大衣,就像冲向红旗的斗牛。对对对,不会有人把棋子放在衬衫口袋里、然后睡觉的。一定在大衣里!
黑色外套落在地上,衣架落在一旁。野兽一样四肢并用。
也许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都只是虚幻的?
会不会他已经死在车祸里了?不,会不会更早,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一个幸存者,而是伤亡名单里的一个小数字?
时间是一点刚过。
大雨。在房间里面就能听见,雨点打在自行车库的铁皮屋顶上的声音。
还是冰雹?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密铺的云,像小孩子随意涂抹的黑色颜料。
陈赞文站着。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表情。
如果人的表情是为了给别人知晓自己的内心而存在……那么此刻,他到底是……想让别人知道他一些什么?
他到底想要展示给别人什么?他到底想要说服自己什么?
陈赞文感觉有一双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缓慢地用力。
那是自己的手还是别人的手?
陈赞文举起颤颤巍巍的手。
并且想起来王镜伦的癫狂的笑。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意识到脖子上的手不是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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