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序章
正逢晌午，日头正盛，虽是秋天，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遥都最热闹的长安街上早已过了热闹的时间，可此时此刻正挤满了人，大家嘴里议论的都是大奸臣苏况。
苏氏是开国功臣，自大业王朝开国以来，苏氏大族就是繁荣的大家世族，可是苏氏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苏况那一辈，家里只出了苏况与两个妹妹，一个嫁到了声名显赫的萧家，一个入了宫做了明德帝的贤妃。
而苏况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才十一岁的儿子，之前有三子都出生不久即夭亡，这个女儿苏家也就当男儿生养。
人都道，苏家嫡系确是没落了无疑。
“听说了吗？虽说是当朝丞相苏况以权谋私，玩忽职守，但陛下念及苏家世代有功，再加上归隐多年的苏家老爷子亲自面圣，请求圣上网开一面，这才免除苏况的死罪，将苏况流放荆门疆北了。”
“竟有这回事？”
“我还能瞎掰不成！去苏家宣旨的人可就是如此说的。”
“皇旨在苏家宣你都听得到？你耳朵还真是够长。”
“你别不信，我亲侄儿是苏家打扫前厅的小厮，这可是他亲耳听到的。”
“呦，那看来是真的啦。不过这事为何不公布于众？难道是苏家人脸面上过不去？”
“呸，你们少在这胡说了，苏大人平日里最是亲民之官，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他若是以权谋私玩忽职守，横断专行的那些人又该作何处置？”
“就是，你们这些人难道忘了，冬日家无斗米之际，是谁高价从江南买粮发放的？”
“我们只相信皇上的判决，若非朝廷养着苏况，他哪里有钱买粮，说来说去不还是皇上的天恩。”
“迂腐，同样是拿朝廷俸禄的人，为何不见其他官人给你过冬粮。”
“你们如此拥戴苏况，难道你们都是他苏家养的狗不成？”
说着一群人哄堂大笑。
世人都道人心薄凉，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人心岂止薄凉二字。
苏况妻室乃萧家独女萧若，自小无忧无虑，《女训女戒》熟通，为人心善，性格软弱。
自嫁过来便一人掌管着苏家内事，凡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二房三房也因着萧家和苏况的缘故不敢生事端。
前日刚刚得到苏况被流放的消息，又听闻萧氏病倒了，今日二房便来闹。
苏锦书与丫头书琴匆匆往怡水院去，在院前的长桥上就听到院子里吵闹声。
苏锦书觉着像是书兰那丫头的声音，便问了一句：“书琴你听，这是书兰和二婶的声音吧？”
书琴侧耳一听，倒还真是，两人不由加快步伐。
“大嫂，如今您病着还掌中馈，怕是身子熬不起，弟妹看着实在不忍，大嫂这么多年为我们苏家操劳，都累坏了身子。不如大嫂把这位置让出来，弟妹替您受这累，大嫂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二房王氏笑的一脸和善，一身翠绿色新衣再配上头上繁杂的金银饰物，虽然显得华贵，王氏矮小的身板却撑不起来。
苏锦书进门时，萧氏斜倚着床，脸色苍白，不住地咳嗽，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力。
“二婶，这些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娘只是一时着急才病倒了，多谢二婶关心，昨日郎中才来瞧过，说是需要休息几日。”
苏锦书是嫡长女，老爷子疼爱，在家中礼数全免，自是不需要向二房请安问礼。
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捂着脸低声啜泣的书兰，于是话锋一转。
“不过二婶今日倒是难得来得这样早，既然见过了老祖宗，也看过了我娘，那就请二婶先回去歇着吧！虽然现在我娘病了，但二婶当知道，这怡水园的人，到底还是掌事的。而二叔现在不过御下侍郎，所以我劝二婶还是别太嚣张。”
“呦，咱们苏家孩子都牙尖嘴利倒真是祖传的。”王氏扶了扶头上的玉搔头，故意让苏锦书注意到。
“这玉簪可是老夫人赏的，老夫人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你虽是长房嫡女，但是就你一个女儿家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锦书啊，你毕竟不是女丞云裳，且大哥如今是罪臣，你一个罪臣之女要想上朝堂可是千难万难，如今池落又进了宫中做十三皇子的伴读，你们这一代里头，苏家可就只有我们景儿一个男儿可以指望了。
景儿如今才弱冠之年就是中尚令，就连圣上都说景儿前途无量，我劝大嫂还是早日将中馈让出来，别等到老夫人发话，到时反倒让大嫂难堪。”
“呵，弟妹才真是伶牙俐齿，就怕这秋天风大，闪了舌头。”
王氏嗤笑一声，瞥了苏锦书一眼，摇着团扇，带着人离开了。
“书琴，你带书兰下去上药吧，我陪着我娘就是了。”
“是。”
看着丫头将门带上，苏锦书才来到床边坐下：“娘，你别担心，我爹他……”
萧氏摇了摇头，打断她的：“锦书，你二婶说的确实在理，你爹的事就只能靠你。二房我们是指不上的，他们这么多年一直被压着，巴不得我们长房赶紧倒。三房又是没能耐的，老爷子都没能把他们扶起来。可是这事是真的难办啊——”
“娘，不然，我们让舅舅去和皇上说说情吧？萧家是您的娘家，我的亲姑母又是萧家当家主母，于情于理，萧家都不会弃我们苏家于不顾的。”
“锦书，你这法子可行是可行。但你毕竟经历甚少，你不知我们苏家如今处境有多艰难，若我们求助萧家，萧家也会被牵连进来，若是牵扯出更大的麻烦，到时大家都不好脱身。”
萧氏扶着苏锦书下了床，移至书桌前，拿出一封信：“娘想了很久，为今之计，也就只能通过萧家进入军营，只有你身有军功，才好向皇上请求饶过你父，到时候萧家再上书求情，事情就差不多成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只是军营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娘不忍心，娘怕你吃不下那苦。”
苏锦书闻言，绕到书桌前，跪下向萧氏叩首，顾盼生辉黑眸闪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还望母亲相信孩儿，孩儿定不负母亲所望。”
萧氏不忍再去看她的眼睛，只道：“锦书是真的长大了。明日你去老爷子那里招呼一声，这事好歹也得先让老爷子知道，其他的我会另作安排。”
萧氏言罢，又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你拿去给你舅舅，他知道如何安排的——家中诸事不顺，你舅舅问起也不必说，只说家中一切都还好。若问起我来，你只说身子骨还是老样子，静养些时日便好了。在外头要事事小心些，娘照看不到你，万事都要靠你自己——”
萧氏说着却哽咽起来，她低头闭目，于是便没有看到苏锦书眼中闪烁着的东西，也没有看到那双黑的像漩涡一样的眼眸中坚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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