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云中星月
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树叶上的雨珠落下，轻轻敲打着红色的院墙，风吹动树木，抖落一地雨水。
朱门外，撑伞女子面色有些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发抖，不一会儿，几个大丫头模样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匆匆迎出来。
“苏小姐久等了，快快请进，夫人在里头等着您呢！”
苏锦书颔首，跟着引路的丫头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走过隔桥，往院子更深处走去。萧府虽是将门世家，但是院落却别有情趣，倒更像是书香世家。
苏锦书看着不远处的院落，与其他的院子都不一样，十分独特，像极了姑母在苏家未出嫁时的院子，苏锦书知道，这就是萧家当家主母的住处了。
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亭子，外亭与内室用一个天然花屏分隔开，就连台阶都是花草布置成的花梯。凉亭下侯着的几个小丫头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另外有几个蹦着跳着进屋去呈报大夫人。
“夫人夫人，苏小姐到了，您快出来吧。”苏锦书进外厅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将外亭的东西撤了吧，锦书是我娘家侄女，是亲亲的亲戚了，不是外人，引进内院来按自家孩子的礼数设茶好好招待即可！”
“是，夫人。”话音刚落，几个丫头就引着她向院子更深处走去。
苏锦书不仅暗自感叹，萧氏不愧是与苏、巫两家齐名的三名门，后院都是同样的曲径幽深。
屋内，一个仪态端庄的妇人端坐在座上，衣服并不极其华丽，是简单极了的普通绸缎宽袖袍，发饰也十分简单，只有一根金钗十分惹眼，整个人随意的闭目斜倚在贵妃榻上，虽然如此，妇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贵气和主母威严却不是让人可以轻易忽略的。
苏锦书进门来到苏絮身边，福身问礼，虽然从小就不用礼数拘着，但礼节还是无可挑剔。
苏絮闻言才睁开眼，轻笑着从贵妃榻上起来，亲自将她扶起，对着她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随即笑道：“锦书都这么大了，哎，怪不得我们这代人老，上次见你怕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呢！如今竟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杨柳眉秋波眼，真是个大美人。”
“舅母谬赞了，舅母和锦书记忆里的简直一模一样，何来老之一说呢？”苏锦书抿唇笑道。
苏絮闻言，低眉含笑，将她带至桌前坐下，握着她的手问：“最近老爷子和老夫人身体如何？可还如以前一般硬朗？”
“祖父祖母一切都好，还望舅母宽心。”
“那你娘身子没有大碍了吧？可请了鬼手看过了？”
“无碍了，只是需要休息调养。”
苏絮又零零散散的问了苏锦书一些苏家的琐事，才道：“今日你来找我，定是为了大哥的事吧？”
“正是。此事还望萧家务必帮帮苏家。”
“这是自然，苏萧两家是世交，萧家定不会背信弃义——”
说话间，一个小厮来报。
“夫人，大老爷请苏姑娘到书房去，还说今夜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回家，让您在正堂摆家宴，全按照平日里家宴的规矩办。”
“我知道了。”苏氏应了小厮的话，转身对丫头吩咐：“去把我那件新做的蓝色披风拿来给锦书，外面刚下了一场秋雨，冷的很。”
苏锦书闻言，心头一暖，除了家人，到底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感受，担心她的冷暖。按平日家宴的规矩设宴，而不是摆客宴，这是没将苏家的女儿当外来客。身为京城八大家族之首的苏家与其余七姓萧、巫、罗、宋、孟、屈、谢世代交好，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萧家没撇下苏家了。
身边的小厮又提醒一遍正走神的苏锦书：“小姐，这边走——小姐？”
“呃——”苏锦书回过神，转头看了看苏氏。苏氏微笑着点头示意，苏锦书方才辞去。
萧府的书院在东南角，两人经过高大的院墙边，院外的梧桐树将枝叶伸展进院内，叶子落进了萧府。
“小哥，二老爷与三老爷经常不在家吗？”
“哎呦，大小姐，您这声小哥叫的，真是给我叫破了胆，这要是让人听了去，我脑袋和脖子就得分家了，这可使不得，我是书房里的小厮，您喊我十四就成。”
小少年一身蓝衣，不像是一般的小厮，且脸上毫无惧色，苏锦书知道他一定不是一般人。
“二舅舅与三舅舅经常不在家吗？想来是公事繁忙，毕竟最近颇有些不如意。”
“小姐见识高，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朝上身居要职，平日里自然忙得很。”
苏锦书闻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自称小厮的人。
此人说话滴水不漏，苏锦书本想从他口中打探一下朝中虚实，可此人不说虚也不讲实，说二老爷萧准和三老爷萧舍的官职，这是人人尽知的事，话里倒有意反将她一军。
“那大舅舅今日为何有空闲？不会是因我贸然前来拜访，而误了大舅舅的事吧？”
“小姐还请放心，大老爷这几日告了假，在家休息几日，不会有不便的，大夫人也说了，您只管把这当自己家，别拘束。”
“你可知大舅舅平日里可爱用檀香？前阵子母亲得了些西域檀香，母亲总想着要送些给舅舅。”
“这——罢了，还是留着给夫人用吧，多谢夫人和小姐一番好意。”
苏锦书闻言便不再说话，状似看着萧府风景，心却全然在这个叫十四的人身上。舅舅最厌檀香，其次是木怜香，此人连这都不知，怎可能是舅舅书房的人。
不是舅舅的人，却对萧家的深府大院了如指掌，而且说话做事半点不显山不漏水，却做的无可挑剔。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装作小厮呢？
苏锦书跟着十四，一路像被放在油锅里炸一样，十四走到书院门口便停下脚步。
“小姐，您进去吧，老爷在正中间那间书房等您，小的先退下了。”
苏锦书笑着点点头：“多谢。”
十四闻言便笑了，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小姐客气了。”说完，便匆匆退了下。
苏锦书走近书房，敲了敲门，桌案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高大魁梧的身材依旧伟岸，只是已经白发缕缕鬓间生了。
“锦书？何故站在外头？进来吧，你权当是自己家。”
“是，舅舅。”
苏锦书进门先问了安，再由一个丫头引她坐下，萧淮慈爱的笑着：“锦书啊，苏府近来无事吧？”
“无事，舅舅不必太过惦记。”
“今日一早有人回报，说是昨日二房去闹怡水园。确有其事吗？”
“是，不过已经解决了，老爷子也下令不准二房生事端，想来二房会安分些。”
萧淮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才得了太白山千年山参，改日定当亲自送到苏老爷子那。”
“舅舅不必如此——”
萧淮摆摆手，笑道：“诶，我好久不见老爷子了，倒是方便与他一叙。也好谈一谈你父亲的事。”
萧淮这一下说到苏锦书的心坎上，她也不再推脱，只温顺的道了一声：“有劳舅舅费心了。”
“你娘写的这封信，是想我送你进军营？这也是你所想吗？锦书，你不必强求，遵从本心就好，你是舅舅看着长大的，舅舅不想你一个姑娘家承担这么多东西，这件事萧家会插手的。”
“谢舅舅怜爱，只是这确是锦书所想，我想进军营，这样我才有机会进入朝堂，当年的云丞相是以门客的身份一跃成为丞相，踏入官场。而我是罪臣之女，我只能在战场上立功赎苏家的罪，而且苏家不想连累了萧家。”
萧淮久久的看着苏锦书，两人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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