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云中星月
萧淮自竹里馆出来,由于长时间处于昏黄烛火照耀的环境中,只感觉头晕眼花的,门口的书琴还在等着他,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去。
“萧大人,我奉夫人之命在此候着,夫人请您前去怡水园一叙。”说着让出身后的路。
萧淮同样做出退让的姿势:“烦请带路。”
书琴将萧淮带到屋门口,让到门旁,躬了躬身道:“大人,带到了,夫人小姐们都在里头。”
“有劳了。”
“不敢,这是奴婢的本分。”
萧淮走进门,萧氏一人坐在主位上看明璃与锦书下棋,看着明璃抓耳挠腮的样子,萧淮忍不住笑出声。
萧明璃听到笑声,回头看去,正是大伯萧淮,便赶忙求救:“大伯,不如你来与姐姐下一盘棋?”
“你们小孩子家的事,我这个大人就不掺和了。”
说罢,坐到客位,萧若命人上茶,两人边唠着家常,边看着明璃抓耳挠腮。
棋盘上显然已是一盘死局,苏锦书却将黑棋向棋盘一掷,投子认输。
“姐姐,你明明就要赢了。”
“与弱者下棋,何来输赢?”
明璃噘着嘴巴,忽的站起来,:“这盘棋我就带走了,等下次你我对弈之日,你我实力定在伯仲之间。”
苏锦书无言失笑,给萧淮行了一礼:“大舅公,今夜明璃便住在我的院子里,明日我与她一同回萧府,您看如何?”
“明璃和你在一处我放心得很,那个丫头不消停,你可要好好给她改改。”苏锦书应着萧淮的话,追着明璃出去了。
“书琴书兰,你们快去看看,明璃可是不高兴了?其他人无事也去休息吧,这里不必伺候着。”
“是。”众人应了,纷纷退出去。
萧若又给萧淮填满了本就没喝几口的茶,才将心里话问出来:“大哥今日来,不只是来看望老爷子的吧。”
“确实不错,我还愁找哪样借口过来,你的人便过来请了,倒是省我一番心思。”
萧淮与萧若不禁都笑了,萧淮喝了口茶,又缓缓说:“苏萧世姻才保证苏萧两家一直互相扶持,自开国的父辈,到我们这一辈,都是这样,锦书这一辈也自是不必说。”
“父亲——如今想来,父亲已经去世十五载了,时间还真是快啊,我们竟都老了,都为人父母了。”
“是啊,若是桓儿和复儿在,我也是做祖父的人了——”
说着,二人皆是沉默。
“六年了——”萧若想着不由落下泪,“恒儿、复儿、奕儿,都是与我十分亲近的,如今却只剩下奕儿一个,想来如何能叫人不垂泪。”萧若侧头擦拭着眼泪:“我还记得,那场战事结束后,恒儿就该成亲了——”
说着,萧若再也说不下去,萧淮也如鲠在噎。
“莫要说这些了,这是我萧家之祸啊!躲不过的,躲不过的……”
缓了缓,萧淮接着道:“其实,今日我来,是为了先和你说一下苏萧联姻之事,只有先和你说定,我才方便在苏老爷子和萧家走动。”
萧若擦了擦眼角的泪,低眉看着脚凳,她打心眼里不愿意让女儿嫁到萧家那样的大家族。
“这一代里,苏家有锦书一个女儿,萧家与苏家适龄的,唯有明奕一人。”
萧若闻言才抬起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
“大哥,明奕心高气傲,怕是只有楚姑娘那样的沙场女将才能入得他的眼。再者说,他不愿别人拘束他,我们若是主宰他的终身大事,他怕是会极力反抗,到时锦书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暂且不说,就是我们两家也难做啊。”
萧淮揉了揉额角:“这我也想到了,我和三弟也说过。三弟说他会叮嘱明奕在军营照顾锦书的,你再修书一封给明奕,让他多多照应锦书,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那若是他们之间并无情意,又该如何?不如就作罢!”
萧淮叹了口气:“不可,父辈苦心打下的家族基业不能断送在下一代手里。若是二人无意,那我就请皇上赐婚,苏萧联姻皇上不是不知道,他会应允的。”
萧若没有言语,心中却更坚定了自己的念想:若是明奕对锦书无意,即使皇上下旨赐婚,她也是绝不会让她的锦书嫁过去的,她见不得从小到大被一家人当成掌上明珠的锦书受一点委屈。
心中打定主意,萧若拒绝道:“若是他们二人合不来,就莫要硬凑了。锦书是个小女子,本来战场之事她都不该参与,只是无奈于老爷一人在疆北。我只要她救出老爷就好,我不求她可以复兴家族。”
萧淮顿时有些着急,说话都急促起来:“妹妹,你莫要说胡话,锦书和明奕都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也希望他们后半生喜乐平安、万事顺遂,可是在家族利益面前没有儿女情长。”
萧若转过身去不看他:“大哥先请回吧,妹妹身体不适,要先休息了。”
萧淮见她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多说:“妹妹保重身体,改日我叫人送些补品过来,今日来得急些,忘记准备了。”
说完,萧淮便两步做三步朝门口走去,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稳定萧若:“若儿,万事还是要往前看,此事先不急着商量,先看看他们二人如何吧!”
萧若呆坐在宽大的主位上,出神好久,每次遇到难事,都是苏况为她解难,如今她还靠谁呢?想着伤心事,不由垂下泪来。
不知远在疆北的你是否平安……
书琴到屋里来时,蜡烛早已燃尽,她点了盏昏暗的油灯放在桌上,萧若的白发映的更清晰了。
书琴看着萧若的白发,想着苏况平日对待下人都和蔼可亲,如今却被奸佞陷害至如此下场,不免愤愤不平,满心酸楚。
萧若睡的也并不安稳,感觉到有人靠近,便从梦中惊醒。
书琴见萧若醒了,赶忙抹了眼角的泪:“夫人,回床上睡吧!小心着凉。”
萧若没有动,只抓着书琴的手,问道:“书琴,我心中总是担心,你说老爷不会有事吧?”
书琴憋着眼泪:“夫人放心,老爷不会有事的,老爷为人质朴心善,自有神明庇佑。”
“书琴,这么多年我名义上掌中馈,实际上事事都要老夫人管着,我能保全怡水园在后院中占主位的地位,也全靠老爷站在我这边,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我很没用?你会不会后悔跟着我这个主子?”
书琴更是急的眼泪止不住,赶忙跪下:“夫人,您别这样说,您只是善良——书琴也知道老夫人为何给您权却不让您管事,只是您有口却不能说。您在苏家委屈了二十几年,书琴又怎会不知?书琴自小就跟着您,您的苦我最懂。如今老爷受奸人陷害,您夜夜清泪不干,书琴心疼却无可奈何,只恨书琴身份卑微又是女儿身,没有小姐那般智慧,不能为您做些事。我娘去的早,书琴心里早已把您当做生母了。”
萧若闻言,更是心痛不已。
有些事是没法说的,一步错步步错。
她承受了二十几年的压力,为了她的丈夫、儿女却毫无怨言;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有人懂她的苦,这就足够了。
“书琴,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书琴擦干净眼泪,头压的很低:“我无意间看到了我娘未来得及处理的遗物,里面有张绢书,不过您放心,我已经烧掉了。”
萧若静静听完,抱着跪在地上的书琴,两个人都无声垂泪。
有些话她不能与锦书讲,只有书琴一个人能说。
二人不知,这一切都被想来与母亲坐坐的苏锦书看在眼里。
她跌坐在门旁,静静地陪着屋内的人,母亲的事既然不愿与她说,那她便以这种方式静静地陪着她吧!
夜已过半,书琴照顾着萧若睡下,苏锦书便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一路游荡到花园,失魂落魄的坐在亭子里。
想到毫无音讯的父亲,又想到有苦不能说的母亲。苏锦书第一次感觉到无比绝望无助。
月色清凉如水,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一层素色外衣。
苏景悄悄地踏上小亭,静静立于苏锦书身后,见她有久坐的意思,便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苏锦书看着身上的外袍,又回头看了看苏景,淡然的开口:“景儿可是有事?”
虽然长房与二房不和,但是苏锦书对苏景并无敌意,苏景平日也不参与后院的事情,除了家宴有些交集,其余也并不相熟。
“你我二人生辰也不差多久,我就叫你锦书吧!”
苏锦书没有说话,苏景只当他默许了。
苏景自顾做到亭子台上,任素雅的白袍落在地上,俊朗的侧脸可以看出笑意,苏锦书看去,也觉有几分与祖父相似。
“锦书,你可是有心事?你若信得过我,何不与我说说?”
苏锦书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要离开家,有些舍不得。”
苏景朗笑:“我以为你是害怕军营呢,没想倒是我想的太小气了些。”
“我只是担心母亲,她身体不好,我和池落都不在身边照顾总是不放心。”
“莫要担心,我会时时照拂着,你且安心到疆北历练历练。”
苏锦书低下头,苏景见此,笑道:“莫不是,你不信我?”
“没有,只是怡水园与你的住处远一些,有些麻烦,若如此,我便提前道谢了,多谢景儿。”
苏景失笑,他知道苏锦书是怕萧氏受二房的委屈才将萧氏托他照顾,若是照顾不周,那就是他苏景的事,好一个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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