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登高日
九月九登高,又是京城仕女们的一大盛事。西山的枫叶红了,美不胜收,各家诗社画社自都不想错过。傅明珠也接到好些请柬,只是她不想去作诗作画,她又无须争什么京城才女的名头,于是便约了赵令宜一起去看枫叶。
周氏在西山有一处山庄,小小三进院落,掩映在枫林之中,用来赏春游秋正是合适。家下仆从早就先一日收拾了房间,布置得很是舒适。
待到傅明珠与赵令宜到了西山,已是时近傍晚,一路行来,霞光与红叶辉映,美不胜收。到了山庄,赵令宜笑嘻嘻地道:“我借住了贵宝地,今晚的晚饭便由我来管吧。我拐了个厨娘上山呢,给你做些西南菜式尝尝。”
傅明珠自然不跟赵令宜客气,看时间还早,带着点翠出了山庄。“我记得后院不远处有一泓寒潭,甚美。你还记得么?”傅明珠幼时曾随方氏来过此处,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点翠却早已忘记,只提醒道:“已是傍晚了,小姐不可走得太远。”
“那你跟紧我。”傅明珠笑道,此刻天色还早,一路行来,也能见一二游人。
傅明珠往那枫林深处走去,深红、绯红、大红、明黄、淡黄……各色枫叶交织在一起,明艳亮丽。林中地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不多时,傅明珠双眼一亮,道:“你看,寒潭便在前面……”
然而,这句话没有说完。她看到了寒潭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玉色长袍,身姿挺拔,如山间青松,俊秀清雅。一手还拿着一根玉箫,似正要奏乐。
那青年听到声响,也转身看她。两人双眼对上,傅明珠只觉得这人的双眼便如同眼前的寒潭一般,清澈、宁静、深邃。傅明珠的心口便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在下杨逸臣,有礼了!”短短一个照面,青年也打量着她。那是一个蓝衣少女,肤光胜雪,因迎着夕阳光照,染上了一层金光,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双目似一弯清泉,清亮而辽远。一身宝蓝色妆花缎长袄,极浓重的颜色,但是偏偏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极美,在一片火红明黄中是如此耀眼。
傅明珠回过神来,原来此人便是杨逸臣!她轻轻福了福,道:“打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杨逸臣还待说些什么,那窈窕身影却早已匆匆走远。杨逸臣急急追出来,便见到傅明珠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座山庄之前。也不过一会的功夫,他便打探到,原来这是英国公府的宅院。
这女子便是那日做螃蟹桂花图的傅明珠?杨逸臣心里缓缓升起了些许欢愉。
本只是想寻些山林野趣,却无意间得遇佳人。杨逸臣吹奏的曲子,也由那淡泊辽远的《山行》改做了婉转悠扬的《红叶》。只盼着这山风将曲子传入院子去,传到傅明珠的耳边才好。
傅明珠回到山庄,心犹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这般俊逸无双的青年,她从来未曾遇见。
怪道京中许多少女都心慕于他。
还没定下心神,突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玉箫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正是诉说思慕之情的《红叶》。
傅明珠忙去梳妆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确认自己方才确实不曾有失礼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她听着箫声,不由得嘴角微翘。
好容易平复下来,赵令宜使人过来请她用晚膳。只是,傅明珠食不知味,心中饱满得仿佛有只小鸟要扑腾而出,又有些惴惴恍如受惊的小鹿不知要去往何处。
吃到一半,赵令宜也觉察出傅明珠的异常来了:“明珠,怎的今天如此安静?又为何如此高兴?这高兴的事情,说出来我听听?”
傅明珠被看破心事,耳根一阵发热。她素来落拓坦荡,可今天见到杨逸臣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一丝半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贝齿咬着红唇半晌,方道:“我方才见到一个极俊逸潇洒的公子。”
赵令宜好奇心被勾起,道:“怎生的俊逸潇洒?快形容形容!哎呀,我就该换一天做饭,这样或许我也能见着翩翩少年郎呢。”
傅明珠摇摇头,道:“笔墨难以形容,可是我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别的东西就全都看不见了。”
赵令宜打趣道:“哎呀,这就是戏文里说的一见钟情了!哪家的公子呀?”
“我不晓得。”傅明珠低声道。
赵令宜不由得长叹,道:“怎的你跟我一样?我去年偶然遇到过一位公子,也很是仰慕,可是却不知他是谁,再也不曾见过。”
傅明珠未料勾起赵令宜的伤心事,正要安慰她,门外传来点翠的通报声。杨府二小姐送了请柬来,请她与赵令宜明日一起登高赏菊。“杨尚书的几个孙小姐也在西山的别庄里,听说小姐你过来了,特地送的请柬。”
傅明珠接过请柬,秋香色的信笺纸,画了一株墨菊,簪花小楷十分雅致。
赵令宜接过请柬一看,笑道:“真是这般巧合,明日西山落霞亭里有京城女学办的一场赏菊会,京中许多小姐都受邀请参加,免不了要比试一番诗词。明珠,你想低调做人,可是不能如愿啦。”
待用了晚膳,傅明珠回到房中,便不由得琢磨明日若是赏菊,该如何作诗作词。既然是杨家递的帖子,或许杨逸臣也会参加。想了半晌,又觉得荒谬,不由得失笑。不过才见了一面,何必这般患得患失?岂不是成了陈妙芸之类的人物么?反落了下成。
这般转念,便叫凝碧进来,梳洗沐浴,按摩松骨,闭目养神。可不知怎的,一闭上双眼,杨逸臣如苍松般挺拔的身姿,还有寒潭般深邃的双眸,便仿佛在眼前一般。
待梳洗毕,上了榻,秋风送爽,很是舒适。傅明珠却在想,明日该如何装扮才好呢?又想到他曾经赞扬自己的螃蟹桂花图,心中美滋滋的……辗转许久,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傅明珠与赵令宜用过午膳,又命仆从带了食盒,出门缓缓往落霞亭而去。落霞亭在西山半山腰上,位置极佳,可览万山红叶,又可观西山落日。且早几年山中有位老尼,无意间栽了几株菊花在此,孰料竟蔓延滋生,如今已是一片菊花之海,是以每年重阳节都有不少人聚于此。
一路走来,愈近落霞亭,人烟愈盛,男女皆有,且未曾避让,只是保持距离而已。若是为着相看,这赏菊会明显比螃蟹宴更有用些。偶尔还遇着有些熟悉面孔,好几个曾在杨尚书家的螃蟹宴上见过。
到了落霞亭,傅明珠不由得赞叹。真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秋风簌簌,红叶翻飞,美不胜收,目不暇接。亭边二三丈内俱是菊花,金黄牙白、烟红浅碧,蔓延铺陈,洋洋洒洒,丝毫不逊于苏州园林中那些精心打理的盆花。
杨家三位小姐杨芷、杨菁、杨蔓看到傅明珠和赵令宜,便一起走过来打招呼。
杨芷年龄最大,与赵令宜差不多,婉约柔和,柔声细气地道:“傅小姐的螃蟹图极有趣味,可是并不见你参与京中的书社画社。昨晚恰知道你也在西山,这才贸然送去了请柬,莫见怪。”
傅明珠笑道:“怎会见怪,感谢还来不及呢。我初初回京,许多事情还不懂。若非你们相邀,我就要错过盛会了。”
几人聊了一会,山下陆续来人,连着陈妙芸也都到了。陈妙芸听闻傅明珠回京月余,除了赵令宜处和杨尚书家的螃蟹宴,再未曾去过别家。此刻又见傅明珠与杨氏姐妹有说有笑,甚是融洽,心中没来由一紧。难不成杨家当真有意傅明珠?
好在杨氏姐妹见到陈妙芸,便走过来与陈妙芸说话,且话里话外都是希望陈妙芸今天大显身手,好抄录些诗词给京城女学里的后辈一起鉴赏。陈妙芸悬着的一颗心方又缓了下来。
为何杨氏姐妹对这诗会这般上心?盖因京城女学现如今的掌院恰是这几姐妹的嫡亲姑母,实打实的大胤朝有名的女夫子。
傅明珠留心地看了四下,靠近亭子的三三两两站着的都是各家闺秀,亭子两三丈以外又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并不见杨逸臣。
此时,一素服中年女子站到亭前,朗声道:“时辰到了,今日赏菊观叶,美景当前,怎能无诗?各位小姐若是心中有感,请留墨宝。”
只听那女夫子又道:“菊花词已经一连做了好几年,今年杨掌院想着换个题目,出点新意。既是重阳节,便已登高为题吧,一柱香的时间,请各位小姐赐墨宝。”
纸笔文墨早已备齐,亭外空地上摆了一溜长案,铺了纸笔,只待各家女公子去挥毫了。
众人早几日就开始准备菊花词,却不想今年换题,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众人都在诗词上颇有造诣,登高词从前也学过做过,自也不算难。只是想要拔的头筹颇不容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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