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痛苦之忆
不过迟明朗还是试着站到了房间的那扇铁门前面。
“……”
虽然他觉得就算试着打开它并没有青，不过还是将手伸到了门把上。
“……？没锁……？”
正当迟明朗对这扇门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可以开启，而在困惑中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一个壮汉就在门的对面，一双眼骨碌碌的直盯着自己瞧。而这壮汉粗大的臂膀，则泛着一种肥胖的油腻感。
那名男子在看到迟明朗以后，不作声响的拿起了旁边的对讲机。而迟明朗也只好乖乖的自己将门又关上去了。
“……逃是逃不出去了啊……”
因为全身还疼痛着的关系，实在是禁不起一场肉搏战了。
当迟明朗回到了房内的简易式板床上，弯下腰坐了一会儿之后，钢铁的牢门打开了，接着进来一位金发的女性。
“你醒了吗？”
迟明朗又因为这会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而再度困惑着。
“……你是……？”
“你们找我父亲有要紧事吗？”
“……你是……？”
在迟明朗重复同一个问题一次以后，他才发现到这位女性，正和当时住在售票事务所窗口深处的女性是同一个人。
“宋武明正是家父。你可以称呼我为宋妮。”
听到了这句话，迟明朗正想立刻站起来，但是又马上弯下腰来，用手按着自己的头部。刚刚被揍晕的时候所留下来的痛苦还没有完全消失。
“请原谅我们的无礼，不过你们也不能说没错。公然的提到家父的名字会有多么危险的后果，您似乎还不了解。”
“那么，你们是刻意揍我的？并且将我们带到这里？”
“这里是洛克都。连我们也不晓得敌人的目光何时会盯上来。”
这个时候，迟明朗才多少了解了一点状况。
“……我们能和令尊见面吗？”
“家父现在不在此处，但是我们已经在联络他当中。”
“拜托你了，我们希望越快会面越好。因为我们之后还有一件急事需要处理。而且听说宋先生是愿意协助行政议事馆的人，所以才特来拜访的……”
奇欧比先前跟迟明朗交代过事情。所以迟明朗将奇欧比上校所希望的径直说出来。
“您也是其中的军人吗？”
宋妮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问题。
“咦？”
“对不起，不过我看您并不太像军人的样子。”
宋妮原本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说这句话时，更加的低沉了。
“如果我的确是军人呢？”
“那您喜欢打仗吗？”
“……你这种问法，对一个军人来说会不会太失礼了点？”
迟明朗此时觉得，宋妮是一个抱持着相当刻板印象偏见的女人了。
“非常的抱歉，其实现在是由我代理家父处理一切事务。那么，请教一下议事馆那边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你问我也不知道，跟我一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现在也像我这样被关起来了吧？你可以去问那个高个子男人。”
“那好，我派人把他们两个也带过来。”
说着，她拿起通讯器呼叫。不一会儿，曦禾跟奇欧比被两名壮臂大汉押过来。曦禾见到迟明朗安然地坐在板凳上，她松开一口气。目前他们三人都没有出事。
迟明朗注意着宋妮，虽然她的脸颊看起来有点瘦削，不过迟明朗还是猜不到她的实际年龄。
这时候，曦禾开口了。
“在这之前有一件我很挂念的事想问一下，当时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家人，你们该不会也追上了她们，而且已抓住她们了吧？”
“我们宋氏商会是做小买卖的公司，像这种行为……”
忽然，宋妮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
“……？”
“……不过，小姐您的朋友，以及现在正投宿在东方珊瑚号上的是米琪小姐这一件事，我们也已经调查出来了。而且我们也知道现在这位小姐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平安的待在东方珊瑚号上。您要去证实吗？”
“去哪里？”
迟明朗插嘴道。
“东方珊瑚号。等我们的商谈告一段落之后，需要我安排你们过去见她们吗？”
“谢谢你，宋妮……”
曦禾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她的恼火减了下来。
此时的迟明朗，在开始感叹宋妮优异的处事手腕的同时，也开始觉得，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将奇欧比目前所需要的所有物资弄到手。
现在的东方珊瑚号，可以说是一座海上旅馆。
这艘原定从陀螺出发前往波耶海南玻里尼西地区观光的游轮，虽然在洛克都遭到亚斯丁军方扣留的处分，但是对于像米琪母子一样，能以观光的名义成功的离开陀螺的家庭来说，已经算是意料之外的幸运了。
不过尽管如此，就这样子待在洛克都动弹不得也不是办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被亚斯丁联合军注意到，她们因而再度被监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为对米琪来说，她的夫婿布莱基夫现在正在暗谷军中任职这一点，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回到东方珊瑚号这里，在某甲板上，挂满了一件件洗过正待晾干的衣物，并且像万国旗一般迎风招展着。
这是由于该船接受布迪政府所供应的日常所需电力也受到限制，像洗衣服之类的工作多半除了亲自动手之外也别无他法。而正在船上洗濯衣物的家庭主妇们，多半是以白人居多。而这种情况也使原来身为豪华级客轮的东方珊瑚号，也跟附近船舶一般充满了难民营的气息，就这样毫无办法的停泊在港边，度一天算一天。
而在交错无章挂满着洗过衣物的日光甲板上，可以看到小孩子们追逐嬉戏着，也可以看到原本搭船要去观光的它人们，现在整天就待在那里作着日光浴的情景。
“飞过去啰！洁熙！”
此时的洁熙，正朝着海斯威刚刚掷过来的玩具滑翔机所飞行的方向追去。
而其中一位女性，则背向着这些悠闲的人群伫立在甲板上。她身穿着复古式短旗袍的米琪小姐。
不过迟明朗也没闻着，此刻的他，正在注意着甲板中间一处遮阳伞棚的位置。在那处伞棚的凉荫下，曦禾和米琪正在那里对话着。奇欧比则站在曦禾身后。
“请我到奥特拉姆号上这件事，是你的意思吗？”
“我也已经跟隼人报告过了。他也说希望我带你们过去。”
“可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啊，对我来说布迪政府是一个我不熟悉的组织，要我去你们那里，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去前线的机票，什么时候拿得到连你们也不知道不是吗？而且要是今后整个战局继续恶化下去，以后的行动也会越来越困难的。到那时你们要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布莱基夫都……”
“我当然也很想见到我丈夫的。但是，如果要我只是为了见他而连累孩子们也卷入战争的话，我就不能这么做了。”
“哇呀－！”
突然，洁熙的一声叫喊，让迟明朗暂时转开目光，两人也搁下谈话，朝着甲板某侧看了过去。
只见由海斯威所掷出，乘着风向过来的一架玩具滑翔机，掠过了跳起来想接住的洁熙指尖，就这样顺着迟明朗所站位置的旁边飞出了船外。
“你们在干什么呢？”
米琪跑过来对着洁敏说道。
而迟明朗刚才迟钝了一下，眼看着滑翔机朝着码头的方向飞去，心中却是惊起一丝替孩子们慌张的念头。他本来是可以接到的，只怪自己刚才分心了。
那头的奇欧比甚至连孩子们叫嚷着的声音也都完全没注意，此时的他，只希望曦禾的谈话能够早一点结束。他们还有任务在身呢。
“……以前担任白色基地操舵手的女性吗？”
曦禾回忆起之前米琪在售票处那里相当果决的行动手腕，因为这样缘故，所以当时曦禾对米琪接触的行动，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迟明朗回过身来，看到两个孩子跑到米琪那边，正跟妈妈哭诉着滑翔机掉到船外的事情。
而米琪则是抱起了洁熙，安抚着她：“没办法啰。下次妈妈下船的时候再买一只给你，好吗？”
“不要－！”
不过奇欧比看着此时的迟明朗，心中开始怀疑起迟明朗，他开始相信这个少年“可能也是新生人”的这种想法。
突然，奇欧比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连忙走近曦禾：“曦禾，不快点走不行了……。主席他正在那边等我们喔！”说到“主席”两字的时候，奇欧比故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周围的旁听者有所怀疑。
“是啊，明天一早奥特拉姆号就要从这里出发了．那么你……”
曦禾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面再度对米琪提出了同样的恳求。
“谢谢你的好意了，曦禾。”
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对话的奇欧比，心中升起了一股不愉快的感受，随后又看了两眼靠在甲板护栏边上的迟明朗，连忙先行朝着舷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刚刚海斯威投出船外的那只玩具滑翔机，此时飞过了正脱下潜水服的少年——托蒂兰面前，落到了码头的地面上。
只见他在黑色的运动紧身衣外，套上一件藏青色的夹克。然后他就走上了码头，捡起了那只滑翔机。
托蒂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洛克都呢？他是奉命被派前来布迪搜集敌方军事机密的士兵，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名副其实的间谍，另外有三个跟他穿着一样的人陆续登上码头。
“……？”
托蒂兰朝着“东方珊瑚号”上望去，听到了船上孩子们明朗的欢笑声。心中立瓶明白，这架飞机应该就是从那边掉到这里来的没错。而那声音，也让他因此感受到一股仿佛是靠在某个非常非常亲切之人的身边时，从那个人身体传来的舒适触感。看着拿在手心的玩具滑翔机，一瞬间，他陷入了回忆——以前他也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数年前，布迪的郊外市格乌兹沦落为双方交战的战场，当时格乌兹给托蒂兰的印象是不偏颇任何一方，跟布迪其他很多城市不同，它依然允许新生人在其国内定居。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立场竟招致亚斯丁联合军的侵略。如今，托蒂兰的脑中依然响着当时飞弹划破空气而来的阵阵尖啸、远方低沉的轰隆巨响，以及那不绝于耳的警报声――
“快点，托尼。”
“嗯！”
十二岁的托蒂兰略微喘息的声音，拉着五、六岁弟弟托尼的小手慌张的呼喊。在掩过这一切的爆炸声中，一个巨大的机影飞来，那是一架拥有蓝色机翼的白色战机，犹如翩然降临的死亡天使，又像是太古的巨神。只见它以惊人的高速回旋掠过，避开密密麻麻的炮火，从四座炮口中迸射出火焰。刹那间，火光灼烧着托蒂兰的视线。
蒂兰和弟弟正赶往港区码头避难，父母就在那里等候这两个孩子。所居住的布迪列岛上有国营军事企业和许多军用设施，因此成为古奥利军攻打的主要目标。此刻的天空中净是巨大的战斗机、光线和飞弹往来穿梭，装甲坦克一辆接一辆被击中而冒火，还有几道升自地平线的浓浓黑烟。托蒂兰一个劲儿穿过树林赶路；前方林木间已可看见港口，逃难用的舰艇就停在港边，而军方的人正在引导人民避难。就快到了――托蒂兰稍稍放下心来。
一直哭丧着脸，被哥哥拉着手拼命跑的弟弟托尼，却在这时叫了起来：“啊，我的玩具滑翔机。”
红色的玩具滑翔机从背包里跳了出来，滚落路旁的斜坡。
“不要捡了！”
托尼俯身想要去捡，被托蒂兰硬拉回来，但见托尼仍然不舍的望着斜坡下。那是弟弟使性子央求爸妈给他的玩具滑翔机，他一直很喜欢，即使玩具滑翔机在大战开打后几乎完全没有把玩过，他还是片刻不离手。托蒂兰知道这一点，便跑下斜坡去替他捡回。他想，自己的动作比较快，可以马上赶回去。弟弟在斜坡上面等着。
红色的玩具滑翔机滚到树根旁停下。托蒂兰弯下腰，才刚刚拾起玩具滑翔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向他的全身撞来。
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跌在斜坡下，倒在码头旁的柏油路上。
他愕然环顾四周。眼前就像刚换过背景的舞台，只不过一眨眼，景物竟已完全变了样。斜坡被整片掘开，红褐色的泥土外翻，树木东倒西歪，有些更是化成焦炭，还冒着烟。当时的真还不知道，这就是激光炮直接射中的景象。他浑浑噩噩的从地上爬起，看见负责引导难民的军人跑过来，面色紧张地对自己说话，“孩子，你没事吧？听得见我说话吗？”
“查普鲁，这到底怎么了？”又一名军人跑过来，他直呼出这个扶着受伤孩子肩膀的中年军人。
“快把他带去逃生舰，这里还很危险！”
可是刚才那阵爆炸的冲击还控制着托蒂兰的听觉，军人的声音听来像是隔了好几层棉被似的又细又模糊。一时之间，托蒂兰只能茫然地任人抓着自己的肩膀，但在被带走之际，忽又清醒起来。
托尼呢？
直到这时，托蒂兰才惊觉眼前的景象是什么意义。他们兄弟俩方才死命跑过的那条路被炮击挖出一个大洞，路基因此坍塌，而柏油层下方的沙土甚至还没停止崩落。在那个大坑洞的周围，树木几乎被连根拔起，而洞中央――就是他自己刚刚还站过的地方。当时只有托蒂兰一人跑到路旁，是爆炸的冲击将他整个人掀到斜坡下去的。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起冷掉了。托蒂兰甩开军人的手，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托、托尼？托尼呢？
坑洞周围没有一样东西在动。在一堆沙土后面，托蒂兰看见一只虚弱的小手伸出土堆外，不由得高叫起来：
“————托尼！”
他冲过去，却呆住了。在那熟悉的袖口下，有一只小小的手。只有这样。
连着弟弟身体的手臂被从中切断，其它什么也没有了。
托蒂兰勉强将视线扭向前方，看着这一段被掘烂了的马路，大地满布土块，和那些看似土块的――黏着半焦黑的衣服，破碎的扭曲、横陈四散了的，竟是他亲爱的弟弟。才刚刚触摸过、对自己说过话，还在动的他，转瞬间已化做这副模样。像是被麻痹了似的，托蒂兰跌坐在那只小手旁。
那只手仿佛伸向自己、向自己求援。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这才发现自己仍紧紧握着那只红色的玩具滑翔机。有种感觉涌上喉头。悲痛、仇恨、愤怒――言语难以形容的冲动，却激烈得几乎要破体而出，咬穿他纤瘦的身躯。他宛如一头野兽般的仰天狂啸。
死亡天使们穿梭在空中的身影，以及大地之上互相射击的装甲坦克，深深烙印在那双橙红色的眼眸中。面对这压倒性的力量，十二岁的托蒂兰太无力、太渺小了――
注视着眼前这只粉色的玩具滑翔机，托蒂兰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直到身边传来同伴的声音令他回到现实。
“咦？托蒂兰，在干嘛呢？”
托蒂兰将玩具滑翔机塞进气囊背包，“哦，没什么，我们赶快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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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跟各位读者透露一下，托蒂兰是本书的男三，所以镜头也会比较多。这章的后半部分是描述他过去回忆中发生过的事，章题也是根据这后半段的故事所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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