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夏日里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这一日,明明整个白日都晴空朗照,到了酉时却开始刮起了狂风。
天地间一片黄蒙蒙昏惨惨。
荣禧居本就比其他院子阴凉,这下就更显幽深,君筱筱给自己加了件衣服,才往正屋走去。
西厢房距离正屋不远,走过一段游廊就到。
廊前的花木被吹得左摇右晃,裙子也被风扯住,紧紧贴着腿,君筱筱走得有点费劲,似有乘风将去之感。
这一小段路比平常走得久了些。
到了正屋门口,门开着,她先在门框上敲了敲,以示意有人来了。
方温坐在他的特制轮椅上,在书案前撑着头,出神的看着窗外随狂风纷飞的落叶。
闻声回过头来,看向门口,唇边似有笑意隐现:“君姑娘。”
君筱筱提步进屋,边走边整理裙角,头发也乱了,索性披散开来,反正她不会梳头,本来就只是松松挽就。
“掐着饭点来的,今儿是不是赶晚了?”君筱筱也笑着。
方温轻微地摇摇头:“怕是还早。”
君筱筱走到隔子边,顺手关上了窗子。
看着方温青白的脸色,又取了件袍子给他披上。
随口道:“我过来的时候,庭前的花木都吹歪了,这一场雨下下来,大监又有得忙了。”
说到这个,方温也有点头疼:“我早就想让他老人家闲下来休息几年,他老人家只是不肯,静王府再不济,给他养养老总还是成的。”
方温一边说,一边倒了杯热茶塞到君筱筱手中。
君筱筱捧着茶杯,靠着书桌侧面,一边吹气,一边从袅袅热气中偏过头:“他也是放心不下你。”
不知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等你什么时候不会再在大风天敞着窗户吹冷风,估计他老人家就能安心退休了。”
这句话正好传进了进来厅前布菜的王忠耳里,笑纹褶子堆上额头,阿弥陀佛,总算有人能制住王爷了,王爷平日里看起来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却总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急煞他老人家。
方温耳后泛起一抹薄红,好在没人看见。
听见前厅的动静,清了清嗓子,道:“吃饭吧。”
说完自己划着轮椅,从书案前退出来。
君筱筱点点头,也不推他,跟在他旁边往前厅走去。
今天这顿饭却跟往常不一样。
进得厅来,一股熟悉的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刺激着君筱筱的唾液腺不断分泌唾液。
打眼一瞧,桌上多出了一抹鲜红的风景线,好几道油辣鲜香的大菜!
方温由于常年缠绵病榻,饮食都十分清淡,口味也比正常人淡很多;君筱筱则出生在麻辣大省,从小就无辣不欢。跟着方温吃了这么久的饭,嘴里淡得不行,午夜梦回醒来枕边都是湿的,也不知是口水还是馋哭的。客随主便,吃住都是别人的,她也没脸提要求。
君筱筱眼含热泪地望着大监,感动得头都要掉了,大监真是个好人!
大监眯缝着眼,也不说话,仍旧退下去,深藏功与名。
这顿饭实在是滋味无穷,总算知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是个什么感觉了!
君筱筱扒着几道辣菜不放,吃得渣都不剩,撑得直打嗝。
方温依旧吃他的清淡菜式,只是看着她吃饭的快活样,不觉胃口大开,比往常多用了小半碗。
好在大监给两人都准备了消食茶。
饭后,方温慢条斯理地一边喝茶,一边翻着书。
君筱筱闭着眼,摊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方温看着她这样,还以为她不舒服,放下书,划着轮椅来到她身边。
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哪里不舒服?”一贯的温和中透着清冷的声音。
大概是刚吃过饭,方温一向冰凉的手此时变得温温热热的。
感受到额头的触感,君筱筱睁开眼,眼泪汪汪的:“吃多了,胃疼。”
方温的眉头皱了起来:“大监备的消食茶你没喝?”
君筱筱疼得哼哼唧唧的,声若蚊呐:“喝不下。”
方温好说歹说才哄着她喝了几口。
看她实在喝不下,也就作罢,语带无奈:“又不是吃了这顿就没下顿,好好的这么折磨自己干什么。”
君筱筱一声叹息:“贵府大厨的手艺实在太好了,痛并快乐着。”
方温盯着她,半晌无语。
一顶暖轿出现在王府大街的拐角处,两旁护佑的随侍颇多,看起来轿子里坐的人非富即贵。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静王府侧门,随侍中跑出一个俏生生的丫鬟,走上前对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又自腰间取下一块腰牌亮出来。
侍卫们恭敬地退到一边,不再阻拦,静王府侧门缓缓打开。
这一行人又簇拥着暖轿进了王府内院。
荣禧居院门口,薛良身姿笔挺,一脸冷漠。任先前叫门的丫鬟怎么说,都是一句话:“外人不得擅入。”语调都不带起伏。
丫鬟无法,只得返身回到轿子旁,对着轿子里的人轻声禀告着什么。
未几,轿子里跳出一个一身鹅黄的姑娘,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
她来到薛良跟前,气急败坏道:“薛良!我来看我大哥,你敢不让我进去?”
薛良抱了抱拳,低下头:“瑞安公主要进去探望王爷,属下不敢阻拦。”他眼风扫过轿子,垂眼继续,“闲杂人等概不准入。”
“你!”被薛良唤作瑞安公主的女子瞪着眼,跺了跺脚,“我自己进就我自己进,我就不信大皇兄连母后的心意都会拒绝。你给我等着!”
薛良不为所动,侧身,颔首:“公主请。”
瑞安公主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高傲地走了进去。
这边厢,薛良早就派了一个小丫头进去禀报。
小丫头低眉顺眼地走进屋里,把头垂得低低的:“禀王爷,薛大人说皇后娘娘遣了丁小姐来探望您,现下正在外面候着。”
方温“嗯”了一声,小丫头静静地退了下去。
君筱筱闻言,扶着肚子站起来:“哥哥你既有客来访,我就先回去了。”
方温也不挽留,只道:“你吃得太撑,回去后不可立即躺着,先活动活动,把食消下去。”
君筱筱点头。
“再有”,方温继续,“夜里怕是有场大雨,你仔细门窗,不要过了寒气。”
君筱筱一一答应,自回房中不提。
君筱筱前脚刚走,瑞安公主后脚就到。
人未见,声先至:“大皇兄,盈儿来探你了!”
待进得屋来,先上上下下将方温看了一遍,顿觉大皇兄气色比往日好了不少:“看来这出宫另居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方温不置可否,温言道:“代大皇兄问淑妃娘娘好。”
“大皇兄你又来了”,瑞安公主噘着嘴,“出了宫还是这么多礼数。”
方温笑笑:“礼不可废。”
茶过三巡,话说了半车,瑞安公主见大皇兄面有倦色,似有不支,正准备打道回府。
才一拍脑袋,猛然记起,丁小姐还在外边轿子里等着呢,就说总觉着忘了什么。
挤眉弄眼地对方温道:“大皇兄,母后听珍妃娘娘说丁姐姐十分仰慕你的才华,特意让我陪着她来探望于你。”
方温只是苦笑:“母后这又是何苦,明知道——”
瑞安公主不待他说完:“丁姐姐自小仰慕大皇兄的才华,怜惜大皇兄的苦痛,甚至愿意为奴为婢只盼能照顾好大皇兄,真真是一个温柔可人意的好人。妹妹知道大皇兄的心意,只是她毕竟也是一番好意,既过府探视,总还是见一见的好。大皇兄不接受她,送她一本你自己的诗集文章,就当以文会友,也算全了这番情谊。”
方温听罢,眼底神色晦暗难辨,半晌后,才道:“那就请她书房一晤。”
瑞安公主神气活现从薛良身边走过,眼角往上:“大皇兄说了,请丁姐姐书房一晤。”
先前的丫头俯身矫前。
轿子里伸出了一截莹白如玉的皓腕,柔柔搭在丫鬟的手上。
轿帘掀了起来,轿中人款款走了出来,正是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娇羞不胜怯,腰肢盈一握。
薛良在前方引路,丫头扶着她在后头走。
到了书房,女子盈盈拜倒,娇声细语:“臣女丁柳湲,见过静王爷。”
薛良伴着方温在后头端坐,瑞安公主陪丁柳湲站在外间,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帘子后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喘粗气。
丁柳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帘子后头,却看不真切。
“轰隆隆”,一声惊雷乍起,晻了许久的天终于落起雨来,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棂上,哗哗作响。
丁柳湲吓了一跳,“啊!”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失礼,随即拿帕子掩住口,一只手惊魂未定地捂着心口。
帘后的人咳得更厉害了,喘息也越来越厉害。
突然!一个悲音传了出来,“王爷!”
随即一个老太监领着一群下人赶了进来,匆匆忙忙到帘后抬起一个人出去了。
瑞安公主叫了一声“大皇兄!”,又跺了跺脚,对丁柳湲道:“丁姐姐,你明知我大皇兄身体不好,自来受不得惊扰,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语罢也急忙跟着走了。
书房瞬间空了下来,丁柳湲怔怔地站在原地,她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丫头红衣小心翼翼地靠近丁柳湲:“小姐,咱们现在如何是好?”
丁柳湲没有看她,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吧。”
君筱筱趴在床上,手里捧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
没有什么是比盛夏雷雨天,窝在床上煲剧更爽的了。
正看到佟掌柜和白大哥的大型情感交流现场,倚着磨盘进行一场“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的混战。
君筱筱一边傻笑,一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片刻后。
丁姑娘!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女主角丁柳湲!
赶紧后台切到某阅读软件,作者赫然写着盛夏,雷雨天,丁柳湲一进静王府!
耳朵里是佟掌柜沙哑的声音:“你再这么无情你再这么无耻你再这么无理取闹也该洗洗睡咧。”
君筱筱呆呆的,剧情线这就展开了吗?方温,会像书中一样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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