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着,活着
要看弯刀就到眼前，怎么办怎么办？无欢使出所有力气抬起右手的铁链像前挥去，一阵乱舞，自己也惊叫着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强壮少年捂着脑袋向后退了好几步。
铁链比他的弯刀要长的多，只要不让他过来，就没事。无欢站起来背后靠着铁笼，甩起铁链用尽力气又是一阵乱舞，强壮少年果然不敢近身。
她哭喊到：“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
“你必须死，求我也没用。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少年说道。
无欢哭着甚至顾不上流到嘴里的鼻涕，丝毫也不敢停下来手里的铁链。手臂好酸，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力气用完了，反而更危险。
见无欢停了下来，强壮少年趁机又迎面冲上，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还手？今天必须死！他暗暗下定决心。
“哈！去死吧！”他大声吼着。
无欢吓得心里一惊，双腿一软竟然站不住了，她直接坐在地上，往旁边滚去，捡起一把细长的剑。比铁链轻得多，似乎更趁手。
一边滚一边胡乱在眼前挥舞。侧面一个躲避斧头的女孩竟然脚下一滑自己撞到了剑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无欢和强壮少年都惊呆了。
温热的血液顺着剑柄流到无欢手上，她张大了嘴，心里害怕极了。触电般松开了剑柄，惊恐的往后挪了挪屁股。
“啊…邺哥哥，泽哥哥！呜呜，我怕。”
铁链抓钩一把扣住无欢的腿，倒吊着把她扔出了笼子外，无欢惊魂未定中嘭得一声砸到地面。面前是一张矮桌，矮桌后的面具人说道：“恭喜过关，名字？”
“无欢。”无欢浑身发抖，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无欢，拿着，去那边。”
无欢颤抖的接过穿着红绳写着名字的光滑竹牌，看了一眼铁笼里面，她怔怔的合不上吃惊的嘴。
明明是人类的孩子，却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之战。难道活下去，是以剥夺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吗？同样是生命，那个人，这些面具人，那些死去的孩子，和活着的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走出来一个清瘦的白色面具人牵着木然无觉的无欢，往另一条通道走去，无欢全然不觉的艰难扭着脖子，眼睛却一直望着铁牢笼。
如果那个女孩没有撞到剑上，或许，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吧？
不，我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行。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哥哥们。
“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邺哥哥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
那么，一定要活下去！无欢下定决心。如果恐惧，痛苦，哀求，懦弱都没有用，那就强大起来吧。至少，强大才能活下去。
罗邺和小泽的脸庞出现在小无欢的眼前。
“小无欢，活下去。”
“无欢，一定要活着。一定。”
熊皮塌上的那位换了个姿势，“你说，这个运气不错的，能活多久？”
黑衫男子道：“不知。”
“呵呵呵，我猜活不过第二轮。要不要赌一赌？青芒。”
“未必。”唤作青芒的男子回答。
“哦？你似乎，对她另眼相看。为何？”
“南境遗民。”青芒说话总是短短几个字，没有修饰没有停顿，只是简单的陈述。
“南境遗民？”那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假意掩嘴惊呼。“那就有意思了呢。”
青芒不再搭话，那位百无聊赖的躺了下去。“明天，我就要回去了，青芒可会记挂我？”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那位自讨没趣便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那位对着青芒居士嘟嚷了一句：“青芒，送我回去。总是出现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这女人又该折腾我了。女人就是麻烦。”
白色面具人领着小无欢七拐八绕的走了半晌，眼前豁然开朗。
长长的吊桥没入云端，连接着一座庞大的天空世界，那个世界凭空悬浮、云雾缭绕，亭台楼阁青山飞瀑错落有致。
无欢惊讶的张大了嘴，却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只得哇了一声：“难道，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神府吗？”
领着无欢的面具人一声冷哼：“神府岂是我等凡人轻易可达？快走吧。”
“真的有神府存在？”无欢踏上吊桥，新奇的伸指去弹吊桥上缠绕生长的紫色藤花，又蹦蹦跳跳的去追逐一只幽蝶。不知觉便已跑远。
白色面具人跨步追上无欢，“神府自然是存在的。”
“那，世上神君也是存在的？”
“当然！”面具人肯定的回答。
“大家都说神君无所不能，崇拜供奉，从不冒犯，为何神君却从不庇护我们？要看着我们自相残杀生离死别，甚至是生不如死？”小无欢一脸不解的望着面具人。
白色面具人对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神，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个波澜不惊的男子声音响起：“众神君自顾不暇，并未比我等凡人好过几分。奢求神君相助，无异白日做梦。”
面具人听到声音恭敬的行礼：“居士大人。”心里却有些暗暗吃惊，青芒居士素来简言，即使面对那位也从不多言。今日这是？看来这个小女童似乎非比寻常。
小无欢又问道：“你又怎知神君的事情？”说完还不给好脸色，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将她捉了来，心里有些恹恹。
“放肆！不可对居士大人无礼！”白色面具人俱声道。
小无欢轻哼一声白了青芒居士一眼，转身向吊桥云雾深处跑去。也不理会面具人在身后叫喊。
跑着跑着，眼前凭空多出了几条岔路，一模一样的吊桥，彼端各有一座天空世界。
咦，刚才明明只有一条吊桥！
小无欢回转身，身后也是岔路，再转身还是岔路，来回转了几次，四面八方全是岔路。
走哪一条？小无欢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毫无头绪。每一条都一模一样，连刚才追过的幽蝶都停在同一朵花瓣，同一个位置。
幽蝶？无欢细细观察，只有一条路没有幽蝶。大概是这条吧！
撒开小腿跑了许久，彼端的天空世界看着还是遥不可及。暮色开始四合，天光散去，只余下周围彩色的流光环绕在云雾中。
隐隐看见有个黑影。小无欢提起一口气跑了过去。是那个讨厌的黑衫男子。
他沉声说道：“想死？想活？”
“当然是想活！”
“过来！”青芒居士看起来有些微愠。伸出手掌。
小无欢只得伸出干瘦的小手握住这个讨厌的人。
须臾之间天旋地转，彩色流光褪去。
小无欢豁然睁眼，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坐起身来，自己竟然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放手。”头顶传来两个字。抬头一看青芒死气沉沉的脸就在头顶，自己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吓得慌忙松开。自己手掌里还残留着幽蝶破碎的羽翼和羽翼上的彩色粉末。
黑衫男子站起身来，黑色面具人早已用药水浸泡的丝帕将他手掌清理干净。
白色面具人也用同样的丝帕给小无欢清理手掌。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到这里了？”
白色面具人回答道：“幽蝶是有毒的。这毒物厉害的很，若是将你魂灵困住，必死无疑。”
“你不早说？”小无欢惊讶。
“幽蝶向来遂风而起，遂风而没，怎料你能有此能耐将它捕到。就是居士大人，也未必能空手捕捉。”白色面具人说完又觉不妥，偷偷看向青芒居士。补充道：“居士大人向来不屑于沾染这些毒物的。”
“所以，我看到吊桥生出了许多岔路都是幻觉了？”小无欢问道。
“你怎纠结这些愚蠢问题，还不快谢过居士大人救你一命。”白色面具人说。
黑衫男子立在榻前，衣袂无风自飘。清秀的脸庞没有表情，不说话也没准备走。黑色面具人早已清理好站在他身侧。
小无欢吞了吞口水。吧唧一下嘴唇，然后迟迟不出声响。
白色面具人见着尴尬又扯了扯她衣袖。
“唉。”小无欢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说道：“多谢青芒大人救命之恩。”
“是居士大人，不可直呼居人大人名讳。”白色面具人纠正道。
“唉。”小无欢又叹一口气，“多谢居士大人救命之恩。”
青芒居士轻声“嗯”了一下，带着黑色面具人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白面具，你看看，你说你这居士大人什么人呐……救了人还等着别个谢恩……嘘什么嘘，听见就听见，本来就是，唔唔唔唔……”
白色面具人一把捂住小无欢的嘴巴，居士大人还在门口呢。
青芒居士回去的路上，黑色面具人说道：“居士大人今日似乎心情甚好。”
“留白知我。”青芒居士答话。
“许久未曾见到居士大人心情这么好了。”叫留白的黑色面具人说道。
“嗯。”
“居士大人今日捻了幽蝶，怕是不能捻香了。”
“无妨。”
“居士大人……”
两人说着话远去。
见人已走远，白色面具人这才放开手。“小无欢，你可知在碎月居有两位不可开罪？”
“哪两位？我可不知道。”
“现在我告诉你，你可要记好了。一位是居士大人，还有一位就是从不露面的那位。”
“为什么？”
“整个碎月居都是居士大人的，你说为什么？”白面具说道。
“那位呢？他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他也是碎月居的主人吗？”
“那位的事情就不要打听，我也不知。你只需知道，他是居士大人守护的人就行了。”
“哦，这样。白面具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
“我，我没有名字，你只要知道我是以后一直都要跟着你，照顾你的人。”
“哇，这么好？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幽蝶怎么样？我觉得幽蝶挺好看的。”
白面具人一愣：“这是女子名字，我堂堂七尺男儿之躯！不可不可。你还是读几日书再给我取名吧。”
小无欢伸手扶上面具，“你是男人？摘下来我看看，声音听着不像。”
白色面具人迅速往后弹开身体。“面具不可摘。”
“为什么呀？”
“碎月居的规矩。”白色面具人搬出厚厚一摞书本来放于案几，“这些都是碎月居的规矩，今天看完再睡吧？省得日后坏了规矩受罚。”
“哦，也对。”小无欢顺手拿起一本翻来翻去，“那个，我不识字。”
“你不识字？”
小无欢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不识字，我故乡南境连年战火，从小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爹爹和娘亲带着我到处迁徙，我还从来没见过学堂呢。”
“没事的，都过去了，小无欢。只要你能通过考验留在碎月居，这里会教你很多东西的。”白色面具人说道：“睡吧。”
“好，你也睡吧，明天见，白面具。”
小无欢躺下后，白色面具人手掌一翻，房间内的灯柱熄灭，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
月光下他指尖触着面具：小无欢，若我真的摘下面具，你大概只会厌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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