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解梦
秋风凌冽，卷起的枯枝落叶中夹杂着零碎的沙石，拍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看着着这劲风一过，也就该入冬了。\r
官道上只有一些零散的赶路人，这样的鬼天气，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外出？\r
在这不合时宜的天气里，官道上却陡然出现了一队衣着华贵的人马，仪仗工整，奴仆齐全。略略看去不过二十来人，行李精简，看上去就是普通富贵人家出来郊游。\r
为首的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位长相俊美异常的公子，公子通身的贵气，只是这紧皱的眉头让他看上去分外不近人情。\r
没见过什么贵人的老百姓，纷纷在心里揣测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只是突破他们想象的天际，也万万猜不到这是当今的圣上。\r
牧齐修对百姓探寻的眼光并不在意，脑袋里还想着早朝时候的事。\r
头夜，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突然从他和皇后的鸾帐里跑出来一只兔子。兔子通体雪白，煞是可爱招人。\r
他伸手想抱过来讨皇后欢喜，却不料兔子一蹬腿跑出去了。他一路追着兔子，一路出了皇城，却遍寻不到。\r
早朝时候除却问安，大臣们无本可奏，他就想到了这个梦。本来是想当做君臣之间的玩笑调剂，却不料国师方天朔站了出来，说出那样的话。\r
“陛下，此乃大吉之相。文王吐子的故事想必陛下有所听闻，这也是这兔子的由来。依臣下所见，这梦是昭示着陛下和皇后即将有子。”\r
本该是不信的，但是牧齐修想到梦中皇后难得的展颜一笑，也有些魔怔了。\r
“可是那兔子跑了，朕遍寻不着。”\r
“找回来不就是了。”\r
“那依爱卿所言，朕应该如何寻得。”\r
“敢问陛下，那兔子是从皇城哪个门跑出去的？”\r
“西南角的一个小门。”\r
“啊！”牧齐修话音刚落，便有大臣惊呼出声，“那便是月华门了，是专供天慈寺的僧侣进出的门。”\r
而这天慈寺，供奉灵验的当属送子观音。不用讲得太明白，所有大臣心里都明了，却无人再多言。\r
散了朝，他将此事讲与皇后听。讲完皇后大笑荒唐，他却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希冀。\r
于是一国之君，又是撒娇又是耍泼的，最终是把皇后拐出了皇城。\r
轿辇里的皇后钟云青借着轿帘晃动时候的缝隙，看着牧齐修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r
何必呢？牧齐修有多忌讳这天慈寺，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若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断没必要如此。\r
突然间，轿辇一晃，然后重重的摔到地上。耳边只听得太监尖锐的喊了一声护驾，周围便热闹了起来。刀戟碰撞声，路人和宫人的尖叫声，还有，还有武器割破血肉的声音。\r
钟云青稳住身形，又扶正了头上的朱钗，别说慌乱，连好奇撩帘观望的心都没有。她知道，帝后出游，身边怎么可能只带了这二十个宫女太监。\r
果不其然，贼人还没冲到近前，就被两侧突然冲出来的影卫砍瓜切菜一般处理干净。\r
牧齐修不得不把刚拔出来的宝剑又插了回去，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这真刀操练的机会又白白错过了。\r
听到外头没了打斗声，钟云青这才传来贴身宫女素兰。\r
“回娘娘话，刚才一群歹人追着一辆马车冲撞了过来。好在影卫反应及时，控制住了惊马，也打杀了歹人。那些歹人拳脚了得，看着像是山匪。兴许就是山匪劫道，不小心冲撞到了御驾。”\r
钟云青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天子脚下，皇城近郊，怎会有山匪出没。而且土匪都是嗜血成性之辈，从来只做简单的砍杀，拳脚功夫却是疏忽了。\r
“那前头那俩马车里都有什么？”她倒要看看，是怎样的金银财宝会让这些人这般舍命。\r
“是……是……娘娘还是不要听的好。”素心想着刚才的看到的一幕，半天说不出话。\r
“说！”\r
“是。马车里坐了一个妇人，袒胸露乳，肚子上一条大口子，心肝肠肚的都流了出来。”素心讲完，心里有些不忍，别开了头。\r
“你刚才说坐了一个妇人？她坐着？”\r
“端端正正的坐着，那惊马跑得如此放肆，都没能把她从座位上颠簸下来。”\r
钟云青倒吸一口气，不等素心反应，抬手一打帘，出了轿辇。\r
“娘娘不可。”\r
听到素心的声音，牧齐修回头正看到大步奔来来的钟云青，这样步履匆忙的她，有些失仪，却平添了几分人气。\r
“你怎么过来了？这热闹不好看。”\r
钟云青定了定心神，拿眼神示意站在马车旁的影卫：“掀开帘子让我看看。”\r
影卫求助的看向牧齐修，牧齐修点头示意他听令。他的皇后从来都不是那些娇气的大家闺秀。\r
帘子打开，正如素心所说，上位端坐着一位已被开膛破肚的妇人。说是端坐也不尽然，因为她的手死死的扣着身下的座椅的边沿，细看下，指甲都已经翻转，一片血肉模糊。\r
“把她从座位上挪下来，掀开座椅。”\r
影卫这下不用看皇上眼色了，乖乖的照办。妇人身体僵硬，两个精壮的侍卫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她挪开。\r
身下的座椅露了出来，上面铺的软垫早在妇人挣扎的时候滑到了一边，现下露出木箱一般的坐凳。\r
侍卫退出车厢，又有侍卫挡在帝后身前，这才拿长枪挑开了木箱。\r
千防备万防备，怎么都想不到这箱子里竟然装了一个男童。\r
男童七八岁的样子，被妇人的血污糊了满脸，看上去像是地狱里来的小夜叉。\r
唯有钟云青丝毫不觉意外，那个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的夜晚，她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挡在蛮儿和洛儿身前。为母则强，若不是要死死护着身下的孩子，那妇人何至于受尽凌虐还不肯让步。\r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软了，他们看着着眼前眼神空洞满脸献血的孩子，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r
钟云青挥手示意侍卫让开，脚踩了满地的血污，缓慢的一步步走到马车前。她与男童对视，试图对他友好微笑，只是她用尽所有力气都无法扬起唇角。\r
最后，她大踏步利索的翻身上了马车。随着她的动作，一直木然的男童，惊悚的缩了缩肩，旋即用嘴死死的咬住嘴唇。\r
阿娘讲了，不要发出声音，发出声音就会被捉住。\r
钟云青大骇，连忙一手拦住孩子的后背，一手掐住他的下颌。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男童都死咬着嘴唇，汩汩往外流血也不撒口。\r
“来人，把他下巴卸掉。”牧齐修微微侧目，不愿多看。\r
“不。”钟云青挡在男童身前，伸手一点点的去撬他的牙关。好容易撬开一条缝后，她把自己的手指横在了他齿间。男童浑然不觉，只是越发用力的咬着牙齿。\r
痛，钻心的痛。钟云青也顾不得手上的痛，把男童整个揽进了怀里。\r
“孩子，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乖乖，听话，别折磨自己，要哭就哭出来。”\r
钟云青拍着男孩的背，一遍又一遍的诱哄，一遍一遍温柔亲吻他的脸颊。上到皇上，下到宫女太监，都心疼皇后的手指，可是此情此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r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钟云青已经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怀里突然发出猫儿一般的哭声，再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终于是大哭出声。\r
良久，钟云青抱着哭累晕过去的男童，走回了自己的轿辇。长裙拖拽，在遍地血污上画出诡异的旖旎。\r
那日场景路人皆见，于是民间传说皇后娘娘是菩萨转世，走路步步生莲，皆为血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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