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朝旧臣
男童被帝后带回了皇宫，洗干净了一瞧，冰雕玉琢十分可人。除了不会说话，不爱笑，真真是可人到了极点。\r
同一时刻，查看男童身世的兵丁回了消息。\r
男童叫顾晟煜，前朝太傅顾盛之孙。改朝换代之时，顾盛谢绝了天衍先帝的招封，携家族离开王城，回了老家河荫。先帝赞叹其高风亮节，准其见王而不下跪，虽说他这一生可能都没有见到皇帝的机会。\r
顾盛这般不畏权贵，能对皇帝说出一臣不侍二主的人，自然性子里有着读书人特有的古板。所以当他知道小儿子顾沛养了娼妓做外室，并且已经育有一子的情况下，他几乎是盛怒的把小儿子从家谱里除名。\r
顾沛无奈，带着外室绲娘和儿子准备到王城荔阳出仕，寻谋出路。只是万没想到，刚进王城地界，还没来得及进城，就遭了歹人毒害。\r
牧齐修自是不信山匪之说，遣了影卫私下调查。影卫手段高明，不出两日便回了结果。\r
“竟是顾盛亲自派的人？”钟云青听了牧齐修的转述，只觉得气血上涌，直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沽名钓誉的老匹夫！”\r
牧齐修见钟云青双手攥拳，生怕她指甲扣伤了自己，连忙伸手把她手指捋直了握在掌心。\r
“那老匹夫怕是也尝到了苦头。他的本意是杀了绲娘和孩子，小儿子无所牵挂，就能乖乖回家。谁料想，顾沛一介文弱书生，竟是不惜性命的以血肉之躯相博，以获得妻儿逃脱的机会。”\r
钟云青闻言，眉头紧锁，思索片刻道：“陛下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臣妾记得那日的刺客，皆为当场击毙。”\r
皇帝的手一紧，好半天才悠悠的叹气：“本是不想你担心才瞒下，谁料我的皇后聪明至此。”\r
“刚才我细想了一下，这样一队有妇孺小儿的人马，往快了走也得二十天。那样一群装备齐全，手段了得的杀手，怎会临到了荔阳才追上他们。”\r
“皇后说得极是，追杀他们的人本就不是从河荫追赶过来，而是荔阳的人马，一早就接了消息等在了城郊。从河荫方向进荔阳，拢共有三条路，他们就每个路口的山口都守了一个通信的死侍，只要顾沛一出现，就发信号引人过来。发信号的人离得远，没加入刺杀，却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r
发信号的死侍被捉住后来不及咬碎毒囊自杀，又架不住刑讯，倒是成了最佳目击证人。\r
“这老匹夫，莫不是想反？”钟云青刚想握拳，手却被牧齐修握着，只能愤懑的骂了两句。\r
前朝覆灭已三十余载，但这盘根错节的势力，始终未能完全清除。只是没想到，一个隐居多年，还一直在被影卫监视着的前朝旧臣，在王城里竟然还有能如此轻易调动的人马。最主要的是，这批死侍行动专业，训练有素。当日若不是遇到影卫，怕是早已得手。\r
“那，那小煜儿是绝对不能送回去了。”钟云青想到那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娃娃，心里就阵阵的发软。\r
“那孩子还是不会讲话？”牧齐修想到这坎坷身世，也难得柔和的关心起顾晟煜。\r
那孩子回来后便留在了皇后的昭和宫，不哭不闹给饭就吃，很是乖巧。只是乖巧得过了头，甚至连话不曾开口讲。\r
“请了太医过来，孩子口舌健全，想来原本是会讲话的。只是受到惊吓，一时半会发不出声。”\r
想到顾晟煜的可怜，钟云青下意识的扭头朝寝殿方向看了一眼，却不料正对上一双默然垂泪的漂亮眼睛。\r
顾晟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光着一双嫩白的小脚，站在帘子后面，他们的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r
帝后对视一眼，钟云青起身要去抱顾晟煜，却被牧齐修按住了。\r
“你过来。”\r
顾晟煜缓慢却坚定的一步步走到了牧齐修面前，在这迫人的王者气场下，并不怯懦。虽然这两日他很依恋钟云青，却并没有在此刻求助于她。\r
皇帝微微的点了点头，对顾晟煜的反应和气度很是满意。\r
“我允许你为你父母亲流泪，因为他们值得。但若只是因为知道，刺杀你们的是你那混账祖父，那我只能看不起你。”\r
顾晟煜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话，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抹干了脸上的泪痕。\r
“你可以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带着某些希冀懵懂过一生。只是现在你已然知道真相，便没资格懵懂。我不可能养一个前朝余孽的后人，你若要求我保你安稳成人，就必得断清那些世俗血缘的牵绊。”\r
坐榻颇高，八岁的顾晟煜即便是站直了身子，也不能与眼前的皇帝平视。他仰着头，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r
骨节分明的大手，布满了薄茧。倒是自己那文弱书生的父亲，一双手白净纤长，无疤无茧，倒比眼前这只更像皇帝的手。\r
记忆中和父亲相处的时候并不多，毕竟他还有一个家庭，祖父也看管的颇紧。每次他来都会给他带一个小玩意儿，有时候是竹哨，有时候是小鼓。\r
其实父亲同他并不亲密，给他买玩具，也只是为了安抚住他，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同母亲相处。\r
可也是这个在祖父面前懦弱，同自己并不亲密的父亲。在最危险的时刻，让母亲把他藏到箱凳里，而自己用血肉之躯挡在了前头，争取了时间。\r
顾晟煜思想有些飘远，牧齐修也并不收回手，耐心的等眼前的孩子回神。\r
良久，顾晟煜缓慢的伸出小手，轻轻的放到了牧齐修的掌中。\r
手心相贴，一个柔软冰凉，一个粗硬温暖，却因为一个碰触，产生了从未料想过的牵绊。\r
“朕不但要保你一世平安，还要那些轻看你的人，后悔一世。”\r
本只想保他平安，却不知在握住手里这只小手的时候，忍不住加上了后面的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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