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二卷第六十八章
传令兵听到青禾问龙戟,不知怎么回答。
他们的最高统帅龙将军今天非常奇怪,先是跑下城头去南门,再从南门回到城墙根下,最后居然又返回杀向南门,龙戟在南门到城墙这段距离上做往返跑,匪夷所思的行为,传令兵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复。
“龙将军去开南门了!”传令兵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去开南门的方乾清在又付出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后总算攻到城门口,他带头向前冲,无人是他一合之将,他就像一头杀入羊群的恶狼,挡者披靡。冲了一会后,方乾清冲散了敌人,来到密密麻麻的沙包面前。
这些沙包一直堆到城门洞顶端,沙包后面是用一个晚上时间弄出来的木制城门,看起来似乎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破开。方乾清队伍里没有炸药,想要移去沙包,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搬。不说四周的敌人,单从时间上来讲也不划算,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搬开。而两座内城门的危机已迫在眉睫,守军重新占领内城门后会掉过头来打方乾清,到时候方乾清在瓮城里孤立无援,两面受敌,十分不利。
“将军!不如我们回去支援内城门吧。”郑二砍退一名敌人,回头向方乾清提议。
郑二的提议是目前情况下最有利的,毕竟他们个个疲累带伤,很难一边杀敌一边搬沙包。
但如果采纳,方乾清将要再一次走回头路。
那就真的变成了郑二之前所说的“在这一条路上磨死”。
方乾清是一个错也错到底的人,更何况,不到最后,谁知道是对是错。所以方乾清的选择是继续,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龙三爷曾经说过遇到困难龙家军应该迎面直上。他与青禾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人做了同一个决定,从领兵打仗的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其实是一种人。
他们都是不怕困难,关键时刻肯拼命、能拼命的人。
方乾清命长槊手站在最外围御敌,其他人把兵器背在背上,徒手开挖。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不理会四处打得多惨烈,南城门附近的一批士卒分成两批,没受伤的一批人站在外圈奋勇杀敌,砍人砍得血肉横飞,受轻伤的一批人在里层,完全不管身边袍泽的喊杀声,只顾低头搬沙包。
方乾清没有参与杀敌或者搬沙包,他在两批人中间指挥,看见哪里的防御圈快要顶不住了就叫人过去,哪里搬沙包动作慢了就提醒一下。他的指挥才能在此时完全展现出来,令人惊叹,只有他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冷静得像一个机器人,他可以抛开私人感情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应对,当然前提是,他不发病。
龙戟有人情味一些,指挥风格偏向于用最小代价得到最大战果,即龙戟的目标是少死人,方乾清则在任何时刻都能极端冷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方乾清不怕自己这边死多少人,只要敌人死更多。两个人格要是能统一,龙家军早就赢了。无论龙戟还是方乾清都具有非常优秀的军事才能,无论龙戟还是方乾清都能带领龙家军取得胜利,关键是绝不能一会换一个人,并且下一个人格总推翻上一个人格的决策。
太阳不知何时渐渐偏西,时间在陆季忠和龙家军的鏖战中快速流逝。
如果守军先夺下内城门,把两座内城门一关,回过头来打龙家军,那就是关门打狗,龙家军在劫难逃。如果龙家军先打开南门,让外面的预备队和炮灰营进来,联合从云梯爬上来的士卒,兵合一处,陆季忠肯定抵挡不住要溃败。
在大半日的时间内双方都付出惨痛代价,陆季忠快撑不住了,龙家军也疲惫不堪。
方乾清命令士卒搬沙包一时半会见不到什么成效,南门的守军仿佛忽然之间疯了一样,以命换命,死守。
龙家军士卒砍倒一个敌人,立即有下一人顶上,他们不顾生死地涌上前,龙家军纵然个人武力远高于敌军,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不由得节节后退,缩小圈子。防御圈一缩,难免有搬沙包的人加入抗敌队伍中,沙包堆成的山更加难以消灭。
郑二提了腰刀与敌人展开激战,扑上来的守军铠甲没有龙家军精良,有些人甚至只在胸前披了一块薄皮子,郑二挥刀毫不费力砍死几个敌军之后,守军发现郑二的厉害,大叫着纷纷向他涌去。郑二不惧危险,带着数十名士卒顶上,用腰刀砍死两名敌人的同时,身边的龙家军士卒也倒下了两个,队列立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缺,敌人抓住机会对准空缺猛攻,慢慢将龙家军整齐的队列撕开一道口子。
沿着这道口子,更多的敌人涌进,像群狼扑食一样锐不可当,有人在冲进来的过程中被砍倒,竟然抱着龙家军士卒一起倒下去,宁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这种凶恶的打法令郑二无所适从,手忙脚乱。
郑二一慌,士卒失去指挥,各自为战,情况更加恶劣。
守军知道要是让龙家军打开南门放外面的人进来,守军没几个能活命,因此他们拼了命,凭着一股悍勇,与龙家军斗了个旗鼓相当。而龙家军这方,经过方乾清的两次发疯,朝令夕改之下,每一个士卒多多少少都对方乾清的命令有些迟疑,这迟疑在战场上无疑会要了他的命。
本来武力士气皆不如龙家军的守军,在看到龙家军动手搬沙包之后终于疯了,开始以命换命,龙家军人数少,换不起。
郑二看见身边的袍泽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倒下一个,上来一个,当替换的速度小于倒下的速度,龙家军的阵型出现了缺口。当缺口出现得越来越多,郑二知道敌军即将突破他们的防御圈到达搬沙包的弟兄们面前。若真让敌人攻进圈里,在场这数百名龙家军将再无生理。
一个壮汉手持长矛冲了过来,郑二向前一步,右手刀一抹,砍断壮汉的脖颈,在鲜血喷洒中转头四望,发现自己身边近处已经没有同伴了。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敌人,密密麻麻正在涌上。
就在这时,郑二听到一声大喝:“闪开!”紧接着感到一股劲风扑面,“嗖!”一下,一支箭从自己眼前飞过,直直扎入正想攻击郑二的敌军胸膛,箭矢的力量将那人带得飞起,又扎入下一名守军的胸膛。两个人串成糖葫芦串,一路砸倒无数守军,硬是给砸开一条通路来。
郑二这才来得及回头,只见一名高大魁梧的黑甲将军正在收弓,他迅速把弓箭交给身边一名亲兵,从地上捡起一杆一人半长的单刃陌刀,向前冲来。他冲得比刚才的箭更快,空气中留下一道道黑色残影,每一名守军都看不清这人是怎么冲到面前的,只知道当这人到达面前的时候,就是死神降临的时候。
所以他叫杀神,方乾清。
方乾清沿着刚才箭矢射开的狭窄通道冲过来,一路跑,一路顺手结果沿途守军的性命。他杀人很容易,随手一挥刀,就是一颗头颅飞上天,再一挥,就是一人倒下。他很快冲到了最前沿,路过郑二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去里面搬沙包”,不等郑二回答,他继续向前跑,一直冲到龙家军队列中最大的缺口处。“向我靠拢!站在我左右!”方乾清大喊。
本来士气不振的龙家军士卒们看见首领来了,都欢呼起来,“龙将军!”、“龙将军!”……
守军见到方乾清,也大喊起来:“杀龙戟!”、“杀龙戟!”……
方乾清看到一个手持长矛的敌人冲了上来,他向前半步,在对方手臂刚抬起的刹那用陌刀割向他胸膛,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后,陌刀再从下一名敌军的脖颈上扫过,扫出一片扇面状的血雨。方乾清杀人杀的太多,练出了躲避血雨的经验,在鲜血没落下之前他已经先一步跳开,去砍下一个人。
离得稍远些的敌人只见方乾清在一片扇面血雨之中有条不紊地挥刀、抽刀、继续挥刀,不停重复这个动作,守军便不停倒下。血雨永无止歇,一片又一片飘飘洒洒,映着火红火红的大太阳从半空中此起彼伏落下来。血雨中杀人的那个黑甲将军杀得特别漫不经心和轻而易举,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杀龙戟!杀龙戟!”……守军疯狂大喊,不退反进,更多人向方乾清扑去。
方乾清站在队列的最前头,左右和后方都是保护他的亲兵,方乾清只负责对付前面的敌人。他带着士卒将队列中的缺口补上,一步步向前冲,把防御圈重新扩大。
他很快预感到不妙。
敌人并没有因为方乾清的悍勇无敌而退却,反而更加疯狂,他们杀不了方乾清,就杀其他普通士卒。方乾清杀得再多,毕竟只有一个人,战场上那么多敌人就算不还手让他砍,他也要砍上一个时辰才能把他们全歼。
方乾清发现自己再无法像以往那么多次凭一个人的力量力挽狂澜,他已经身陷重围,确切地说,是方乾清的整个队伍都已身陷重围。他们从城墙下一路冲锋确实可以冲过去,无人能阻,但他们停顿下来搬沙包,则会被敌人包围。
现在龙家军背靠南门,三面皆被包围。被包围的人基本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守南门的敌军就是刀俎,任将领武力再高强,士卒再精良,也早晚会被人耗死——这也是郑二之前提议不要搬沙包的原因。
太阳慢慢偏西,晚风吹拂,城墙下的大火仍在燃烧。方乾清不知道城墙上的龙家军怎么样,不知道有谁进来谁还在外面,不知道穆青禾会如何指挥,不知道内城门是否仍在自己人手里。他唯一知道的是,就算被包围也不代表自己会输。
方乾清永远不会输,龙家军永远不会输。
数名敌军怒吼着扑上来,其中一个扑得最快,方乾清对准他一刀斩去,那人根本不躲,双手抱住刀刃。方乾清右手用力,想将这人挑飞,围拢过来的其他守军抓住同伴抱住方乾清陌刀的机会,挥刀砍向方乾清持刀手腕。方乾清左肩微动,忽感一阵钻心疼痛——他忘了他左肩伤到根本抬不起,他左臂废了不顶事,只好松开右手,扔了陌刀,向后一跳,躲开敌人的攻击。
敌人见方乾清弃刀大喜,靠得最近的一人张开双手去抱方乾清,方乾清抬脚把他踢倒。前方有两杆长矛一齐刺来,方乾清伸脚挑起地上那人,用那人身体当盾牌,砸歪了两杆长矛。再一转身,右拳准确击飞了背后偷袭的敌人。
方乾清趁机捡起陌刀,用眼角余光环顾四周,发现身边士卒都不是平时相熟的亲兵,显然,方乾清的亲兵拼光了,围在身周的只是普通士卒。
除了重伤的、背着同伴的,目前还能战斗之人连搬沙包的龙家军也算上,剩不到四百人,而南门守军最少千人。
方乾清带一千来人下城墙,在路上被他“磨死”六百,剩这四百人能打开南城门吗?
在这一刻方乾清前所未有地恨起龙戟来,龙戟不出来捣乱,龙家军根本不会陷入此种险境。
世上既然有了方乾清,还要龙戟那个废物干什么!?
龙戟,你听着,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让你出来。
我开始喜欢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我想当龙家军首领,胜利终究会属于我。
什么?你问穆青禾属于谁?
“呵呵。”方乾清讥诮地笑,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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