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王国的来访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逐渐接近尾声，洛拉离开了已经有半个多月，沃伦和芙萝伦丝都没有觉得生活有太多的变化，虽然偶尔会想起那个有些不着边际的妈妈，但相依为命的兄妹更在乎的终究还是眼前人。
这段日子沃伦整天忙着打造盖洛男爵订制的银烛台，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带着芙萝伦丝出门散步，日子倒是过得很惬意。
夏末阴雨连绵的一天，盖洛男爵派他亲信的家臣阿朗索·格林骑士来检查订单的进度。
“东西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沃伦把格林骑士请进家门后，就带他来到地下室的工作间，“只是有一个问题：烛台上是否要雕刻男爵大人家的纹章呢？”
高大的格林骑士在这地下室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头顶都快触及天花板了，而且身上的全身板甲还会不时撞到工作间里摆放东西的架子，这位威风凛凛的骑士现在不得不缩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迈出每一步。
他佝偻着腰，鉴赏了一会儿沃伦打造的银烛台，嘴上泛泛称赞了两句。
“不用雕刻大人的纹章，请你把这个图案雕刻上去。”格林骑士想从腰间取下系着的布条，但因为因为狭窄的空间和臂铠的阻碍，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张开手臂抽出布条来。
沃伦干脆自己伸手，抽出了布条。
布条上画了一个沃伦从来没见过的家纹图案：一只看似龙爪的手握着一柄铁锤，底背是一面筝形盾，盾牌上端有三个山峰形状的尖角。
“这是男爵大人要送给别人的礼物？”沃伦马上想到了这个可能。
“没错。”格林骑士点了点头，为沃伦解释道，“是来自旧王国的客人，你看纹章底背的盾牌，这是只有旧王国贵族才能用的，它象征着旧都——阿卡奇雅玛。”
沃伦不是贵族，他不懂纹章学，但本能的，他感到这个家纹有些怪异。
“真有趣，谁会拿锤子作为自己家族的纹章呢？难道说，这位贵族也是铁匠出身？”
格林骑士挪开目光，对沃伦的俏皮话不感兴趣。“这就不知道了，现在我也还不知道这位旧王国客人的身份，更不知道旧王国的贵族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地方。”
沃伦心里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但他没有多想，毕竟这跟他和芙萝伦丝毫无关系。
“给我两天的时间就能完成完成雕刻。”沃伦非常有自信的向格林骑士保证道，“不需要再加什么装饰吗？作为礼物，它是不是显得——有些朴素？”
格林骑士摇头。“大人没有要求，在不知道对方身份之前，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也是。”沃伦对这句话表示认同，“那么，后天我就可以把这东西送到城堡去。”
“这样最好。还有一件事，大人希望你到时候能够出席那位贵宾的欢迎会。”
沃伦感到很诧异。“虽然很荣幸，但是……这合适吗？一位来自旧王国的、有着悠久家族历史的贵族的欢迎会上，让一个匠人出席，是否会有些不太合适？”
“这样说你可就太妄自菲薄了。”格林骑士一直保持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作为戈弗雷和洛拉的儿子，你完全不用担心身份上的问题，相反，那些贵族绝对会很乐意结交你的。”
沃伦的心中有些不愉快，昏暗的光线遮掩着，沃伦没让格林骑士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在心里，沃伦却对这句话相当反感。
我就是我，我有我自己的价值，不要把别人身份带来的价值强加在我身上！
虽然心里在呐喊，但沃伦还是沉住了气。
“那么，时间呢？”
“暂时还不确定，但应该是在下个月，你最好先做好准备——你有合适的礼服吧？”
“这个……没有。”沃伦摇着头，“我会找老布兰多，让他下次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条的。”
“这可不行啊。”格林骑士皱起了眉头，用教导的语气告诫道，“听我说，沃伦，礼服不是一般的衣服，要订做一条礼服，裁缝必须亲自量过你的身材，并根据适合你的款式制作，迎接旧王国的客人，我们必须拿出最好的仪表才行，用不称身的成衣是不礼貌的。这样吧，我回去后会告诉大人这个情况，让他的裁缝为你和芙萝伦丝做两身合适的礼服的。”
“芙萝伦丝也要做？”沃伦诧异的问道，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她也得去吗？”
“当然喽。”格林骑士怪异的看了沃伦一眼，“你们不都是戈弗雷和洛拉的孩子么？”
沃伦紧紧闭上了嘴巴，心里担忧起来。他不愿意让芙萝伦丝去参与这种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芙萝伦丝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宴会这种嘈杂、容易出乱子的地方待着，另一方面，沃伦也很不希望有其他的人靠近自己的妹妹。
“哦，你是在担心芙萝伦丝的身体吧？听说她最近身体不错，到时候只要不出席太久的话，应该没问题，要是到时候她实在感觉不舒服，大人也会专门为她留一间休息的房间。”
“谢谢男爵和您的关心。”沃伦闷闷的说道，“我会告诉芙萝伦丝这件事的。”
格林骑士看了沃伦一眼，他看得出沃伦内心的不情愿，但他不认为沃伦会拒绝。
“我差不多该走了。”格林骑士提出了告辞，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这是尾款，辛苦你了。”
沃伦接过格林骑士递给他的钱袋，都没有数，就转手丢在了摆满一堆杂物的工作台上。
格林骑士没有再多说什么，低着头，离开了地下室。
沃伦没去送他，独自坐在工作间里，看着那只银烛台出神。
上面传来了关门声，声音有些大。
过了一会儿，芙萝伦丝走了下来。
她先探了几眼，大概是在确认沃伦到底在不在下面，看到沃伦的身影后，她才走下来。
“怎么了？”沃伦的表情让芙萝伦丝很奇怪，她没怎么见过沃伦生闷气的样子，“格林骑士提了什么不好办的要求吗？”
沃伦抬起头，看着妹妹，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拉过芙萝伦丝的手，示意妹妹坐到自己身边来。
芙萝伦丝挨着沃伦坐下，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的银烛台两眼。
“大概下个月，有旧王国的贵族要来拜访盖洛男爵，男爵希望我能出席那位贵族的欢迎会，而且，他希望你也能出席。”
芙萝伦丝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的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去？”
“因为我们是戈弗雷的孩子！”沃伦忍不住声音大起来，同时语气也不那么好，“在那些贵族看来，我们的价值就只是如此而已！而且，那些贵族的交际……”
沃伦沉默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芙萝伦丝的眼睛说道：“我不想你去。”
“这又是为什么？”芙萝伦丝很疑惑，她没有明白沃伦刚才没说的话。
“因为我不想你和我被迫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我们不是谁的替身，更不是谁的意志或价值的延伸，我宁可在这个小镇上做一个一辈子都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工匠，我不稀罕什么奥术工匠的威名，更不想去借用那种威名！”
芙萝伦丝稍稍有些明白过来了。
“你……讨厌戈弗雷？”
沃伦把脸扭向一边，牙齿咬着嘴角，表情略微有些纠结。
“……不完全是他的缘故，我也不喜欢那些贵族，新王国的所谓的贵族，都是一边否定着旧王国贵族血统的高贵，一边又艳羡着对方的家世，恨不得能够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好像那样他们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名门一样。他们会有这样的好恶，不就是因为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吗？这些人，只和那些有价值的人交往，而一旦被他们称之为‘朋友’的人失去了价值，就会立刻抛弃掉，好像是丢掉擦完屁股的纸。我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只会叫人浑身不自在，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所以，我是绝不乐意和那些家伙沾上任何关系，我可不要做‘戈弗雷和洛拉的孩子’这个词的价值计量单位。”
“可是，你是逃避不了的啊。不论是戈弗雷的孩子这一身份，又或是在这个小镇上的位置……你不可能完全避开盖洛男爵，更不可能完全避得开这个世界。”
沃伦的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个深深的印子，芙萝伦丝不禁有点心疼，她觉得沃伦已经把嘴唇咬破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够和你一起生活就好了。”
芙萝伦丝不由一怔，面孔微微的有些泛红，不过好在有烛光的遮掩，让这红晕并不那么明显。
“真是的，就会说这种漂亮话……”
说完最后一句话，芙萝伦丝扭过头，但余光却在偷偷瞧着沃伦的表情。
沃伦依旧沉着面孔，心里还是顺不过气。
芙萝伦丝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就和男爵说，我最近身体又不好了。”芙萝伦丝枕着沃伦的肩膀，两人的金色长发缀在了一块儿，“我也不在乎什么欢迎会，有这个小小的、幸福的家就足够了。”
沃伦的表情舒缓了一些，轻轻揉着妹妹的手，仔细体会着这份温情。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银烛台上。
地下室里阳光是照不进来的，光线只能靠油灯补充，昏暗的烛光照在银烛台上，却掩盖了烛台原本的银色光泽，很难看出它的高贵。
他拿起锉刀，却不是要雕刻的样子，而是反拿着，让锉刀居高临下的对准烛台。
沃伦没有下刀，他举着刀，举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放下了锉刀。
他拿过画着纹章图案的布条，仔细端详着。
“旧王国……”沃伦喃喃自语道，“旧王国的人究竟为什么要来布鲁齐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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