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发烧
第二天天还没亮，沃伦就醒来了。
现在甚至还不能说是早上，外面的天色完全是黑的，可能是黎明前的最后几分钟，也可能还是半夜。沃伦没有能睡好，在睡梦中，他还能隐隐约约感应到妹妹的翻身动作。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边，虽然脑袋没完全醒转，但出于本能的，沃伦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芙萝伦丝怎么样。
沃伦猜芙萝伦丝也没睡好，不然她不会那么频繁的翻身，以至于自己在睡梦中都感觉得到。
他摸到了妹妹的肩膀，湿热的触感，芙萝伦丝的汗水已经浸透了睡衣，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的身体相当的烫。
沃伦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马上意识到妹妹又发烧了，虽然这段日子她的身体似乎好了不少，可这些年来芙萝伦丝虚弱的体质一直都没能改变，沃伦也有心理准备，准备随时面对妹妹突然恶化的健康状况。
他赶快起身，扶起芙萝伦丝。
芙萝伦丝的面孔很红，体温高得异常，汗水没一会儿就沾湿了沃伦的衣衫，而且因为大量出汗，芙萝伦丝已经出现了脱水的症状。
“芙伊，芙伊！”沃伦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脸蛋，焦急的叫唤着妹妹的名字，“醒一醒，快醒一醒！”
芙萝伦丝勉强睁开了眼，她的意识很迷糊，眼睛都没法完全睁开，只能张开一条缝，有气无力的看着沃伦。
“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打水来！”
沃伦急急忙忙的跑下床，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踉踉跄跄的跑出卧室，去给芙萝伦丝打水。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那会儿戈弗雷刚刚离开，自己还不能够照顾好妹妹，芙萝伦丝也发过一场高烧，那一次沃伦几乎以为自己要永远的失去这个妹妹了。好在最后有索娜婆婆来照顾芙萝伦丝，洛拉又拜托盖洛男爵请了王国最好的医生来，芙萝伦丝才转危为安。
回想起过去的恐惧，沃伦再一次感到那时候无力和害怕的心情，他真的很怕，很怕芙萝伦丝会就此离开他。
沃伦拎着水桶，跌跌撞撞的冲进卧室，水桶里的水都撒了一半，卧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水。
但沃伦没有去管，他抓过毛巾，浸在水桶里，然后拎出来拧得半干，忙不迭的敷在芙萝伦丝的额头上。
这杯水车薪的降温暂时还起不到太好的作用，芙萝伦丝的嘴唇已经因为脱水相当干瘪了，沃伦连忙拿水杯给她喂水。
“来，张嘴，芙伊，喝一点水。”沃伦已经将水杯递到了芙萝伦丝的嘴边，可芙萝伦丝似乎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沃伦只好用手掐着芙萝伦斯的双颊，用有些粗暴的手段给她灌水。
水一下子灌进嘴里太多，呛到了喉咙里，芙萝伦丝难受的咳嗽起来。
沃伦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慰妹妹：“没事的，喝点水就会好受一些了。”
芙萝伦丝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她现在大脑昏沉得只想马上睡去。
“我帮你把身上的汉擦干，等给你换好衣服，我就去找医生。别担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沃伦不断重复着“没事的”这句话，嘴唇都有些哆嗦。
或许是喝了水，让芙萝伦丝的喉咙好受了些，她费力的张开嘴，声音轻的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还想喝水……”
沃伦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去拿水杯。
他让芙萝伦丝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把水杯贴在她的嘴边，慢慢的倾斜，让水能够缓缓的流进她的嘴里。
又喝了些水，芙萝伦丝渐渐清醒了些，总算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好难受……”她半张着眼，仰头盯着哥哥的脸庞，“真的，好难受……”
沃伦咬紧了嘴唇，麻利的帮妹妹脱下睡衣，给她擦汗。
芙萝伦丝身上的皮肤也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体温高得吓人。沃伦帮她擦了汗，但没一会儿的功夫，芙萝伦丝身上又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的体温太高，喝下去的水很快就变成了汗。
沃伦自己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不仅是因为身体的劳累，更是因为内心中的焦急。
姑且给芙萝伦丝换上干净的睡衣，沃伦马不停蹄，就准备去找医生。
可芙萝伦丝拉着他的衣角，不想他离开。
“陪我……”芙萝伦丝的声音像是梦呓一样，有气无力，她的眼睛也睁不开来，“不要离开……”
沃伦握住芙萝伦丝的手，妹妹的请求让他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我发誓，马上就会回来，你忍耐一会儿，我答应你，会让你好起来的，绝对！”
芙萝伦丝没有松手，一滴泪水从眼睫毛下落出。
沃伦狠了狠心，掰开芙萝伦丝的手，这没有受到多大的阻力，内芙萝伦丝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头也不回的的离开房间，不然他怕自己会舍不得。外面还是深夜，哪怕是夏天，这个时候也有着相当迫人的寒意。沃伦快步跑到马厩，有些粗暴的拉起胡桃的缰绳，把还在睡梦中的她惊醒，然后骑上马，向镇上飞驰而去。
小镇上住着一位洪堡医生，以往芙萝伦丝生病的时候也大多是请他来看病，不过效果时好时坏。沃伦也知道，洪堡医生的水平可能不足以应付现在的局面，可眼下时间紧迫，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布鲁齐亚这种小镇上，深夜里任何一点的动静都都足以惊醒整个镇子的人。沃伦骑着马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过，街道两旁的民居里立刻响起阵阵的犬吠声。
还不等沃伦抵达洪堡医生的家，洪堡医生就和其他镇上的居民一样，睡眼惺忪的披着睡衣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对沃伦而言再好不过，他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医生！”
沃伦直接跳下马，因为惯性他没能站稳，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还差点摔了一跤，洪堡医生连忙扶住他。
沃伦顾不上道谢，抓着洪堡医生的手，焦急地说道：“请你跟我来，芙萝伦丝现在需要你！”
已经有些谢顶的医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沃伦。
“老天，你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他先是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震惊到，随即听到了沃伦的后半句话，立马明白过来，“芙萝伦丝的身体又出问题了？我知道了，等我换个衣服，马上就过去。”
“没时间了！”沃伦根本没打算给洪堡医生换衣服的时间，抓着他的手腕就走，“芙萝伦丝烧得很厉害，请您现在就跟我来！”
洪堡医生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被沃伦强行拽上马，穿着睡衣在小镇居民面前横穿街道而去。
“那是西斯特拉夫家的沃伦吧，居然大半夜穿着睡衣骑马出来……”
“他带走了洪堡医生，大概是芙萝伦丝那孩子的毛病又发作了。”
“唉，芙萝伦丝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啊——”
镇民们一边议论着，一边重新回到家中，被这段插曲打破宁静的夜晚，在短暂的喧嚣后，又重归寂静。
沃伦带着洪堡医生，用最短的时间回到家里，他顾不上把胡桃牵回马厩，直接拖着冻得发抖的医生进门。
“芙萝伦丝，我把洪堡医生找来了。”沃伦跑进卧室，几步来到床边，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你还好吗？别担心，医生已经在这里了。”
洪堡医生看到床上芙萝伦丝的状况，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走到床边，用手摸了摸芙萝伦丝的额头。
“体温很高，事情不太妙。我先给她用点药，你最好去找男爵大人一趟，请他想想办法。”洪堡医生知道自己的医术只能暂且缓解芙萝伦丝的病情，没办法治好她，很干脆的让沃伦再找其他医生。
沃伦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他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得先给她退烧。”医生卷起袖子，下意识的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你太着急了，我的医药箱都没带。”
“我马上去给您拿！”沃伦立刻起身。
“你换个衣服再去吧！”洪堡医生连忙叫住沃伦，“这里有我在，你用不着那么着急担心，你先去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然后休息一会儿，到天亮后再去男爵大人那里。”
“那……芙萝伦丝没事吗？”沃伦有些担心的看着床上的妹妹。
“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她烧得很厉害，考虑到她以往的身体状况，我想引起她发烧的原因不会太简单——现在并不是容易感冒的季节。而且突然病得这么重，我怕是她的身体状况突然产生了某种恶化，为了以防万一，你也请教会的人看看吧。”
“……我知道了。”沃伦点了点头，表情又忧郁了几分。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短装，匆匆换上，就马不停蹄的出门了。
沃伦出门后，芙萝伦丝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
“医生……”她目光涣散的看着洪堡医生，“我是要死了吗？”
洪堡医生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摇着头。“别瞎想了，傻孩子，你的生命不会这样短暂。”
“那我能好起来吗？”
“当然能！”
“真的吗？那得要多久啊……”芙萝伦丝喃喃问道，像是在问洪堡医生，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这样活着，大概就是沃伦的累赘吧……我们是双胞胎，或许，我只是夺取了沃伦身体一部分、勉强诞生的不完整的存在，所以我才会……咳咳，才会如此多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我宁愿就这样死去，让我死去后的灵魂回到沃伦身上，让我们两个合二为一，再度变得完整。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说了这么一长段话，芙萝伦丝几乎用掉了自己最后的力气，非常剧烈的咳嗽起来。
洪堡医生呆呆的看着芙萝伦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对芙萝伦丝的异想感到吃惊，同时又感到毛骨悚然。
“别胡思乱想了，你当然是完整的个体了。你看，沃伦不是健健康康的吗？所以，你绝不是什么夺取他身体一部分、勉强诞生的存在，只是你的身体太过虚弱而已，但既然你的双胞胎哥哥都那么健康，那么你也一定能够健康起来的。相信我，我可是医生啊。”
“是吗？”芙萝伦丝缓缓睁开眼，眼睛中没有神彩，表情也并没有因为洪堡医生的这番话而变得开心起来。
洪堡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芙萝伦丝的这种心态让他更加担忧了。
他拿下芙萝伦丝额头上的毛巾，浸到水桶里，拧干，再重新敷到芙萝伦丝的额头上。
在他弯腰的一瞬间，他没有看到，芙萝伦丝紧闭的眼帘下，一闪而逝的异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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