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名
斯特拉侯爵派来的三百人戍卫营很快进入了布鲁齐亚，他们在镇外不远处建立了一个临时军营。这些人的到来让平静了几十年的布鲁齐亚议论了好一阵，但很快，镇上居民也渐渐习惯了这些士兵的存在。
这件事情并没有给沃伦和芙萝伦丝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沃伦还是一如既往的为镇上居民修理各种家具和农具，临时军营的营造也没有用到他，军队有自己的随军工匠。
倒是另外一件事，让沃伦已经不太安宁的生活又多了一些波折。
“您好，西斯特拉夫先生。”面对来开门的沃伦，那位宣布戍卫营将进入布鲁齐亚的斯特拉侯爵使者非常亲切的微笑道，“我是埃尔维斯·斯特拉，我们之前应该见过。”
“没想到您记得我，大人。”听到对方的姓氏，沃伦稍稍有些局促，他一面揣测着对方的来意，一面把他让进屋里，“请进，寒舍简陋，希望您不要介意。”
“谢谢。”埃尔维斯走进房子，真不见外的打量着屋内的装饰布置。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沃伦小心打量着埃尔维斯，对方既然有斯特拉的姓氏，应该是斯特拉家族的一员，这样的人物来拜访自己一个乡下工匠的家，实在让沃伦坐立不安。
“哦，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只是顺道来拜访而已。”埃尔维斯背着手，笑容倒是相当平易近人，“我从盖洛男爵哪里听说，您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奥术工匠戈弗雷，是吗？”
“是不是大名鼎鼎我不知道，我父亲确实是叫戈弗雷。”沃伦很谨慎的回答着，同时把埃尔维斯请到客厅里坐下，“您要喝点什么，雪利酒可以吗？”
沃伦判断埃尔维斯的年纪和身份，想尽量得体的招待对方。
“哦，谢谢。”埃尔维斯打量着沃伦，脸上多了一抹玩味的微笑，“您平常也饮酒吗？”
“不，但我母亲喜欢喝。她现在外出了，家里的酒倒是搁了起来。”
“既然这样就不用麻烦了，给我一杯水就好。”
“……我还是给您倒一杯吧。”沃伦走向柜橱，从里面找出酒瓶，“您刚才说，是因为我父亲来找我的？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戈弗雷已经八年没回过家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这里。”
“没关系，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只是想认识一下您，和您交个朋友。”
“和我？”沃伦斟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有什么值得您如此纡尊降贵的地方？除了我父亲是一个奥术工匠。”
“不仅如此。”埃尔维斯还是笑眯眯的，而且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态度，“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啊，从您刚才的话就可以看得出来。你看，您完全不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奥术工匠而感到自豪，不被父亲的名声误导，这一点，即使是我也做不到。”
沃伦的手稳了下来，虽然埃尔维斯的语气没有变化，但沃伦听得出来，他在回避自己的问题。他不由想起之前盖洛男爵对他说的话，当时的猜想现在差不多都应验了。
心中稍定的沃伦端着酒，送到埃尔维斯面前的几案上，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谢谢。”埃尔维斯抿了一口酒，还舔了舔嘴唇回味，“您母亲一定是一位非常懂得品酒的人，这杯奥洛罗索的甜度应该达到了Cream，倒是很符合女性嗜甜的口味。”
“我不懂酒。”沃伦耸了耸肩，并摊开手给埃尔维斯看，“您看，这双手完全就是匠人的手，都是茧子，即使我会喝酒，也不适合喝这种高档品，最多就是和其他干体力活的人一样，在酒馆里用廉价的麦酒打发时间。”
“雪利酒算不上特别高档。”埃尔维斯解释了一句，但旋即就放弃了这没有意义的解释，“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看来我没有这个荣幸和您一起喝一杯。”
他放下酒杯，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沃伦。
“您刚才问我的来意，那么我不妨直说吧。确实，我来找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您父亲戈弗雷的关系，但我刚才所说的想要和您交朋友的话也是完全出于真心。您知道吧，像您父亲这样的人物，别人在和您交往的过程中是很难忽略他的影响力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沃伦这话是真心的，在布鲁齐亚，能够弄明白奥术工匠和一般工匠区别的人可真不多，“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我也八年没见过他了，所以对于戈弗雷，我的印象只限于幼年时的一点零星记忆，对他的大部分认知，主要都来源于其他人。”
埃尔维斯沉默了一下，沃伦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可真是遗憾，缺失父亲关爱的童年生活一定不好受吧。”
“还好。”沃伦微微扭开脸，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么些年了，我也习惯了。”
埃尔维斯盯着沃伦的面庞，脸上的笑容渐渐恢复了从容。
“那么，在您看来，您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种话题着实有些冒昧，如果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在对方家中问如此隐私的问题，但埃尔维斯的姓氏，让他有这么问的资格。
沃伦的嘴角向下拉了拉，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抱歉，这我可真说不好，最多就是觉得他有些不称职吧，作为一个父亲而言。”
“您有没有听说过，您的父亲，曾经被人称为……‘允生者’？”
埃尔维斯故意用卖关子的语调，拖着调子，试图吊沃伦的胃口。
“能请您再说一遍？”沃伦皱了皱眉头，他没听清楚埃尔维斯的话，“您说戈弗雷被人称作什么？”
“‘允生者’。”埃尔维斯加重语气，非常郑重的念出了这个名号，“‘允生允死之人’，这是当年冒险者们对您父亲一致的评价。”
沃伦的眼神更加疑惑了，他实在难以想象戈弗雷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允生允死？他只是个奥术工匠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埃尔维斯神秘的笑了笑，继续吊沃伦的好奇心，“在新大陆诸王国，奥术工匠绝对是万中无一、凤毛麟角的存在，很少有人能够单凭自己的天赋，找到通往这个职业的路途。而戈弗雷做到了，而且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他非常善于制造石像鬼一类的生命型奥术道具，他的造物几乎达到了真正如活物一样可以自如活动的程度，但其他人模仿他的造物，却都再现不了那种活灵活现的感觉。所以人们都说他是允生允死之人，他就是奥术道具的造物主，他给予那些奥术道具生命，同样，他不给予，那么那些奥术道具就只是死物而已。允生者这个称号就是这样来的。”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沃伦沉吟了，和埃尔维斯这一会儿短短的交谈，就让他对戈弗雷多年的印象有了不小改变。
“那么，您这次来找我，是想通过我来找到戈弗雷？”沃伦马上就想到，戈弗雷如果有这样的本事，一定会是各王国争相延揽的对象，甚至是监视对象。
“哦，不不不，您不要误解，我们也知道戈弗雷早已经离开布鲁齐亚，那时候我们没能留住他，不至于现在再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沃伦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刚才还没想到这个，现在被埃尔维斯一说，他才意识到为了控制戈弗雷，王国是很有可能通过抓住自己来做要挟的。
“实际上，我这次来访，除了跟您是戈弗雷的儿子这一点有关以外，还和另外一件事有关。”
“旧王国使者的来访？”沃伦联想到那进入布鲁齐亚的戍卫营，马上就猜到了答案。
“没错。”埃尔维斯赞赏的点了点头，“您应该很奇怪吧，为什么旧王国的人要特意来布鲁齐亚这个地方。”
“确实。”沃伦点了点头，据格林骑士所说，作为本地领主的盖洛男爵应该也不清楚原因。
“王国一开始也很奇怪，原本这一次旧王国的使者是来商讨和我国的贸易事宜的，一直以来，旧王国主要出口旧大陆独有的虹苎丝、纽戈弗莱德钢等货物，并进口新大陆的粮食。这几项贸易占王国收入的重头，所以每过一段时间王国都会和旧王国进行贸易协商，商议一些当前的问题，主要是关税方面，今年也是如此。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回也是例行公事，但没想到，今年阿卡奇雅玛派了旧王国最具分量的大贵族之一——酒岛公爵比舍普·葛迪尔亲自前来。我们一度以为旧王国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什么大事情呢，结果，呵，结果……”
说到这里，埃尔维斯忽然无法自制的大笑起来，而沃伦却对那些和他距离遥远的事情毫不关心，也根本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埃尔维斯笑了好一阵，再渐渐止住了笑意。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虽然已经努力收敛了，但嘴角还是残留了相当的弧度。
“啊，真是抱歉，我实在太失态了。一想到当时王国贵族们的反应，哈——我实在忍不住，真是抱歉。”
埃尔维斯连连道歉，但还是没能完全停下笑声。
“到最后我们才弄清楚，这回比舍普公爵亲自出马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带一个人来，带一个本在这场贸易谈判中完全不起眼的男爵来。”
埃尔维斯使劲抽了抽鼻子，把笑容完全压了下去，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沃伦。
对他这变化，沃伦多少有些不适应。
“您知道，那位男爵是谁吗？”
沃伦摇头。
“正是您的父亲。”埃尔维斯口中说出让沃伦极为震惊的话，“您的父亲，允生者戈弗雷，这些年原来是去了旧王国。不得不说，他作为奥术工匠的天赋实在惊人，要知道，旧王国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古帝国传承，他们的奥术工匠数量虽然也不多，但远远超过了我们，毕竟，他们是有一整套培养奥术工匠的体系的。而戈弗雷，他在旧王国也凭着自己的才敢和能力，得到了国王的赏识，甚至受封为男爵，他这一次回到新大陆来，就是要接家人去他在旧王国的领地的。”
埃尔维斯说出的消息犹如一道霹雳，划过了布鲁齐亚平静的天空，沃伦久久没有能够言语，只是呆愣愣的盯着埃尔维斯。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