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出航
卡塔隆的港口码头，工人们正忙碌地将货物向船上运送，船马上就要开了，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身上绑满绷带的沃伦站在船舷上，凝望着码头繁忙的景象出神。他和芙萝伦丝还有爱丽都没有见过海洋，连船都没有坐过，现在骤然间见到大海的辽阔，和海边人们的忙碌，对他们而言着实是一种震撼。
比舍普公爵从船舱里走出来，恰好看见独自一人的沃伦。虽然他之前还没有见过沃伦，但这满身绷带的打扮实在太好辨认了。
他走过去，想要见识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那么叫人头疼。
“现在就是萨马兰的那些人站在你面前，大概也认不出你来。”
公爵来到沃伦身边，倚着船舷，用开玩笑的语气和沃伦打着招呼。
沃伦没有转身，只是挪动目光，上下打量了比舍普公爵一眼。从对方华贵的服饰上，沃伦大致猜到了其身份。
第一眼看到这位公爵，沃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公爵不应该叫酒岛公爵，而应该叫做“酒桶公爵”，他的身材倚靠在船舷上，真让人为船担忧。
“公爵阁下。”沃伦不知道见到公爵时该行什么礼节，就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了礼。
比舍普公爵看着沃伦僵硬的动作，明白沃伦受的伤确实有些严重，连从旧王国带来的治疗药剂都没办法马上使伤势痊愈。
“沃伦，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沃伦低下头，没有回答公爵。
比舍普公爵马上感受到了这孩子的棘手，他是如此的不愿意受人摆布，仿佛那些正常的礼仪规矩也值得他去蔑视和反抗。
“我听戈弗雷说，你原本很不愿意跟着他去旧大陆？”
“是的。”沃伦坦然说道，没有任何避讳，“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喔，这是为什么？”比舍普公爵挑起眉头，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旧王国不好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没去过那里。”沃伦转过头，视线重新投向港口，“或许那里很好，或许那里很坏，但好和坏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不适合我们。”
“不适合……”比舍普公爵盯着沃伦的眼角，想从对方的眼神余光中读出他真正的心声，“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旧王国不适合你呢？你刚才自己不都说，没去过旧王国，所以对那里没有任何了解吗？既然如此，你又怎么知道旧王国不适合你？”
“因为那里是‘旧王国’啊……”沃伦似乎不知道和他说话的是旧王国最大的几家贵族之一的酒岛公爵比舍普·葛迪尔一样，没有顾忌地说着对旧王国的偏见，“‘旧王国’，承载着对古帝国的昨日之梦的国度，缅怀着过去的光辉，而罔顾眼下，沉醉于悠久历史带给自己的荣光，而失去了自我。这样的国度，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比舍普公爵沉默了，他不想评判沃伦这番言论的对错与否，和固执己见的人争论，那往往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让他沉默的是沃伦的态度，这个孩子想要的东西，似乎总和别人有些不同。他想要的是什么，比舍普公爵现在还没能完全弄明白，可他有所感觉，沃伦追求的是某种独树一帜的东西，而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独树一帜，往往意味着离群、超脱常理，想要鹤立鸡群，就必先孤立他人，和他人隔离，这样的东西绝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追求。而更糟糕的是，沃伦这个孩子对他追求的东西的态度偏执得可怕，以至于面对着一位公爵的时候，他都没有应该有的尊重。
公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明白了沃伦这孩子让人头疼的地方了，并且也明白，现在不是解决这问题的恰当时机。
或许时间会改变他的想法吧，比舍普公爵想道。
“或许时间会改变你的想法。”
沃伦的嘴角忽然瞧了起来，勾勒出让公爵惊愕的冷笑。
“真是熟悉的话语，因为成功过，所以您如此信任时间吧。”沃伦转过身，无礼的直视着比舍普公爵，“你们改变了戈弗雷，很成功。”
比舍普公爵愕然的看着沃伦。
“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意思，请恕我失礼。”沃伦忽然收敛起刚才那种叫比舍普公爵惊讶的冷笑，微微鞠躬后，快步离开了船舷。
这孩子真让人不愉快！比舍普公爵板起脸孔，心里默默念道。
等沃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内之后，比舍普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四顾了一圈，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烟斗，装上烟丝后，打了个响指，火苗就从烟丝中窜了起来。
好好的吸了口烟，比舍普公爵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思考今后该如何安排这个麻烦的孩子。
这个沃伦已经不止是和戈弗雷不对付了，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和寻常人完全不同，利益和目的不一致，这孩子没办法融入旧王国的贵族圈子，迟早会和其他人起冲突。不可以让他留在阿卡奇雅玛，旧都形势太复杂，如果他像对付斯特拉那样也向其他几家下黑手，那么到时候即使陛下想要保戈弗雷，也会不得不迫于其他其他家族的压力做出处置。把他外放吧，找个机会，让陛下封给他一块领地，让他到旧都之外的地方。
敲了敲烟斗，倒出烟灰，比舍普皱着眉头，又为可以把沃伦封到哪里去而头疼起来。
北方城？不行，那里是佩塔尔的地盘，那个家伙是国内主要的反对派，沃伦到了他的地盘上，如果投靠了佩塔尔，那么就等于是站到了陛下和我们的对立面；如果沃伦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只能效忠陛下，那么在北方城很容易被佩塔尔暗算。
灰鲸港？似乎也不行，那里毕竟是亚人的地盘，哪怕灰鲸氏族已经臣服王国，这些人仍旧不可以信任。而且，如果戈弗雷的儿子被封到了那里，恐怕别有用心的人会刻意编制对他不利的言论。
鲁尔？那里或许可以，虽然是矮人特区，但封一两个国王直属的贵族在那边也说得过去，矮人们能够明白我们的用意。不过，那片矿山地区的自然条件恐怕艰苦了点儿……或许这样也好，让这个臭小子到那边去吃吃苦头，他就会明白，时间是如何改变一个人的了。嗯，鲁尔可以作为考虑选项。
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地方合适呢？敦霍尔德平原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挺难再抠出一块领地来的，而且许多大家族的领地也在那里，把沃伦放在那里，也有闯祸的风险；西北的辛白林倒是大部分土地仍在王室手中，不过那边太靠近芦羽氏族了，不太安全，而且……那地方本来就不太平，就是要给那孩子吃点苦头，也没必要挑那种地方，万一沃伦真的死在了那里，那恐怕戈弗雷会发疯吧。
考虑了一圈，比舍普公爵差不多把旧王国的统治地区都罗列了出来，最后忽然发现，还要一块地方他没有考虑过——他自己的酒岛。
把那个让人不愉快的孩子封我的领地上！不行，绝对不行！和他才聊了几句就让我这么烦躁了，要是以后和他成了邻居，隔三差五的被那孩子弄点麻烦出来，我还不得头疼死！排除，绝对不能让他和我靠得太近！
比舍普公爵悻悻的否决了这个想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差不多升到正中，出航的最后准备也做好了，船长请示过比舍普公爵后，下令开船。
风帆落下，在海风的冲击下，猎猎作响。沃伦、芙萝伦丝和爱丽在船舱里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港口愈来愈远，心里的滋味忽然有些复杂。
沃伦和芙萝伦丝原本以为自己能够留在布鲁齐亚，能够留住平常的美好时光，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踏上前往旧王国的路，自己做了那么多，却仍是回到了他们一直极力避免的情况。
爱丽则在忧虑奶奶，现在她即使想要回去也不可能了，虽然比舍普公爵可以以旧王国的立场向萨马兰王国提出抗议交涉，但这是在他们都托庇于旧王国使团的前提之下的，如果爱丽脱离了使团，那么就得不到比舍普公爵的保护了。而换句话说，只有爱丽留在沃伦身边，比舍普公爵才有足够的立场，让萨马兰王国停止对这一事件的继续追究。
想到家人，爱丽不免郁郁寡欢，没法开心起来。
沃伦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
“没事的，斯特拉侯爵没有理由去对付索娜婆婆他们，他的目标是我们，为此牵连不是直接相关人的索娜婆婆他们，是不会得到萨马兰王国法律的支持的。而且，就是斯特拉侯爵想要私下报仇，老布兰多和格林骑士也会保护他们的。”
爱丽看着沃伦现在的尊荣，勉强挤出点笑容，点了下头。
“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笑啊。”
沃伦知道爱丽只是想说点开心的事情，但还是不免有些在意。
“就这么奇怪吗？”
刚才比舍普公爵还就他包满绷带的样子开过玩笑。
“是啊。”爱丽伸出手，摸了摸沃伦的绷带，“会疼吗？”
沃伦摇了摇头。
“恢复药剂的效果很好。”
芙萝伦丝斜了他们俩一眼，轻轻冷哼了声。
爱丽歪了歪脑袋，不明白芙萝伦丝为什么忽然不开心，而沃伦则连忙收回视线。
“洛拉回去的话，就找不到我们了。”
沃伦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的心情也沮丧了下来，他们兄妹对于洛拉的感情和对戈弗雷是完全不一样的。
爱丽说道：“奶奶他们会告诉洛拉的吧。”
沃伦苦笑了一声。“可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会去旧王国。”
“知道的吧。”爱丽歪着脖子，想了想说道，“走之前，她是让我带你们来找戈弗雷的……啊！”
爱丽猛然想起了，索娜婆婆和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又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沃伦和芙萝伦丝。
沃伦笑得更加无奈了。
“好吧，我明白她的打算了，不过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也算是如她所愿了吧。”
“嗯……”爱丽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奶奶。”
沃伦和芙萝伦丝也垂下了头，他们同样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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