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爱的秘密
鲛人被骑士的红蔷薇一枪毙命葬身海底的同时，施加在迪卢木多身上的幻术也被解除。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被鲛人紧紧缠绕着的黑发少女。
“卡林！——”迪卢木多紧张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没用的。只要她的内心还在动摇，哪怕杀了我，幻境也不会消失。”怪物将头埋在卡林的颈间面露凶笑，少女因她手臂的紧缚脸色愈加苍白，然而真正使她痛苦的却是眼前的画面。鲛人制造的幻觉中，出现了三个人。
碧绿色眼眸的少女在卡林身后禁锢着她，不愿离去的卡林哀声恳求着。而对面，让卡林感到迷茫痛苦和依恋的人，一个是容颜温柔的金发男子，另一个是迪卢木多自己，只是似乎与现在的他又有所不同。
“阿尔托莉雅，求求你，我不想让他们死——”低沉的声音有迪卢木多从未听过的悲伤。
“卡林，你忘了自己的立场了吗。你和他们终将再无交集。”对方的话语中有王者的威严。
“卡林，我并非’神之子’。我必须要去赎罪了。”金发男子右手持枪，眼神眷恋地望着少女。
“不，伊恩——”
黑色的眼中流出混乱的泪水。另一边，横抱着怀中公主的骑士身影逐渐远去。
“别走……”
“你们都死了，都走了，只剩下我……”
＊
迪卢木多望着几近崩溃的少女，翡翠色瞳孔里快要溢出愤怒。他咬牙上前，手中黄蔷薇一瞬刺穿了作祟鲛人的头颅。
然而少女的身体僵硬地落在他怀中，幻觉并没有被解除。
“卡林·黑塞，你给我醒醒——”一双手紧箍着少女的肩膀，对方的眼神空洞，但似乎对他的话已有了反应。
“迪卢木多……你不能死。”
“谁都没死，谁都不会死……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命，运……”
迪卢木多听着她缓缓吐出的字眼不由怔住，他将卡林揽入怀中，紧拥着少女瘦削的身体。
呼吸着她颈间的气息，骑士的语气不觉温柔下来。
“卡林，你听好。我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发自我真心。”
少女的眼睫有微微的颤动。
“我骑士迪卢木多·奥迪那以尊严起誓，在这个世界没有卡林·黑塞的允许，绝不会独身赴往死亡。”
“我不知道究竟什么让你如此恐惧，但我发誓从今以后会尽全力保护你。”
“请快点好起来，卡林。”
＊
卡林·黑塞醒来时，迪卢木多忧虑的容颜映入眼帘。对方眉头紧锁，在看到她睁开眼的刹那神色欣慰了许多。
她从未想过眼前的男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纤细的手指抚上对方的小臂，感谢似的紧紧握住。
惊讶过后，青年脸上缓缓露出笑意。双眸流动温暖的光。
不远处，一只慌张的海豚摇摆着尾巴游了过来——
“迪卢木多大人！你们没事吧？”
“……你这个家伙，怎么半路就消失了！”被打断感情交流的迪卢木多面色不快，揪着海豚的背鳍，将蒂斯拎了起来。
“一不小心游得太快，再回过神来，你们已经不见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蒂斯可怜巴巴地望向面容憔悴的黑发少女。
卡林站起身，将海豚从他手里解放出来，柔声道：“好了，我们走吧。蒂斯真的很担心谢丽尔公主吧，只是这次要慢一点带着我们了。”
迪卢木多也没有再追究，只是愈加强调地叮咛了几句，两人一豚便再度启程。
清若无物的海水间，于是多了这样一幅奇异的场景——
高挑强健的骑士抱着怀中瘦削的少女，两捆深绿的海藻分别系在他们腰间，另一头联结的是比之他们身形小巧的蓝色海豚。
“蒂斯，你真的……没问题吗？”卡林的语气隐隐担忧，毕竟两个人的体重再加海水阻力，可是不小的负担。
海豚用魔法固定着海藻，满脸笃定的自信。
“卡林大人，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谢丽尔公主的坐骑！”
“坐骑？”一旁的迪卢木多不禁笑了出来，“什么公主会拿这么小的海豚当座骑？”
“因为谢丽尔公主确实身材娇小啊。虽然有类似人类的容貌，但还是和你们不一样的。”海豚不快地纠正道，开始向前游去，虽然速度很快，被带着的二人却感到毫无压力。简直不知这海豚小小的身材是从哪爆发出这等力量。
游了约莫有十分钟，两边的风景也逐渐转换为海底小镇的风貌，只是不知为何显得意外冷寂。蒂斯的身影在一家装潢古怪的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水藻也被他摆尾抖掉。
“莫里斯先生！莫里斯先生——”
海豚摇着身子，轻撞着木质的店门。
迪卢木多只听门内有沉重的脚步声接踵而来，让人不禁联想到里面的巨大身形。然而出现在二人视野的，却是一个叼着烟嘴的矮小老头，皮肤上淡淡的青色鱼鳞格外瞩目。
莫里斯的手上端着一颗巨大的白色水晶球，相较于他粗短的身材，简直有如一座小山。
迪卢木多扶在剑上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
对方端详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类，沙哑的烟腔开口道。
“年轻人，别紧张。我是你们的帮手。”
＊
“占卜？”迪卢木多感觉自己被眼前鱼类的智商欺骗了，眉头紧皱。
“这个能信？”
莫里斯苍白的眉毛下，琥珀般的眼睛淡淡瞥了一眼焦躁的骑士。
“我会告诉你们最快突破王宫的路线，至于战斗的事就交给你们自己了。另外……费奥纳骑士团的年轻人。”
“你右眼下的泪痣，将成为你人生的悲剧之源。”
并未预料到老人接下来的话语，卡林感到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迪卢木多眼中闪过恐惧的不悦。
没有立即回答，老人只意味深长地看着面色不安的卡林，对方的眼神已透露些许歉疚。
“小姑娘，身为魔术师，拥有魔抗之力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迪卢木多的眼神像是受伤的质问，他挡开卡林的手低吼道——
“看我一个人活在愚蠢无知的世界，你很乐在其中吗？”
“……抱歉。”没有做多解释，黑发少女垂下了眼眸，双拳紧握在身侧微微颤抖着。
“你真是让我——”
对方委屈一般的沉默，让迪卢木多愠怒的表情忍不住泄了气。
“先别急着生气，小伙子。”莫里斯端详着面前的水晶球。
“这个姑娘的行为肯定是想保护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而且……”
莫里斯摘下了眼镜，盯着面前的二人正色道。
“这辈子你似乎没机会把她娶回家了。”
＊
依旧是二人一豚游在路上，却只剩迪卢木多的声音在水中回荡。
“我就说那个占卜的老头不靠谱！”翡翠色双眸此时仿佛能喷出火来。
蒂斯感到十分尴尬，以他的情商根本判断不出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聪明的脑袋干脆沉默。
而卡林则是在想刚才占卜师莫里斯质问自己的话。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为何而来，又要因何而去？”
前两个问题她之前就有很明确的答案，只是最后的疑问……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对于上一个世界，离开的肇因是最后一个丧尸制造者言峰绮礼的死亡。然而阿尔托莉雅的生死未卜却一直悬在她心上。尽管那个女人给了她回复，但却不知能否相信她的话。
真的好乱。她甚至不知道救出谢丽尔公主后，自己该去往何处。
或者说……谁的身边。
但是，迪卢木多……
望着青年英俊但略显烦躁的侧脸，卡林定下心，做出了决断。
＊
“怎么了，突然又要找我说什么？”迪卢木多的目光安静下来，凝望着少女的脸庞。
卡林的神色凝重，这番话有点长，让她不知如何开口，便直接挑明了重点。
“我确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也认识那个世界的你。也许听起来很难以置信……”
“我相信你。”骑士的眼中确实充满笃定。“再怎么说我们是共同斩杀了几千个敌人的战友，经历过生死的考验，你不论说什么我都相信。”
“……谢谢。”少女的眼神不觉露出欣慰，继续道。“我想要说的是。既然我来到这里，就不会让重复的命运发生。请你相信我，不要为此感到不安，迪卢木多。”
真诚温暖的注视下，青年原本僵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柔软，他低下头拥住了面前的女子，埋在对方颈间的声线低沉。
“命运什么的怎样都好，我只是害怕……别离开，卡林。”
“如果能像这样，一直不让你知道该有多好。”
一双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
迪卢木多二人与海豚蒂斯按照占卜师莫里斯的指示，顺利行至城堡的偏门。一路上确实有不少敌人，但都如占卜师所言是些简单就放倒的虾兵蟹将。这让原本心存怀疑的迪卢木多也不由得相信了他起来。
那么，按照他的下一个指示，现在的他们将遇到等待在偏门的另一个同伴，以及……敌方的主将。
如果在此能解决掉仙境之国国王，骑士迪卢木多的水下冒险也就宣告结束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人，有着一张另卡林和迪卢木多都为之惊滞的面孔——
伊恩·亚伯……或者说，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兰斯洛特。
＊
银色的铠甲在波光间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他腰间独属圆桌骑士的长剑瞩目。
兰斯洛特的表情在目光扫过卡林的脸时露出了一瞬间的惊讶，但在仔细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后逐渐平静下来。
对面，迪卢木多感觉到了身边人内心的疑惑，他自己也不觉中有些迟疑。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幻觉？
“吾名兰斯洛特，是来自不列颠的骑士。二位阁下便是费奥纳骑士□□来的勇士了吧。”男人的话语彬彬有礼，深邃的海蓝色瞳孔写着他人格的温柔。
迪卢木多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当即尊敬地回应。
“在下迪卢木多·奥迪那，能和传说中亚瑟王的圆桌骑士成为战友，真是有幸。”
“那么这位是？”兰斯洛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卡林身上，惹得她一阵紧张。
只是长得一样而已，大千世界算不上稀奇。
然而尽管她这样安慰自己，潮水般涌来的记忆还是让卡林滞在原地。好在迪卢木多抢在双方尴尬之前，替她回答了兰斯洛特。
“这是卡林·黑塞，我的魔术师同伴。”
“这样啊……”兰斯洛特的目光突然深沉起来，像是遥远的怀念。
“虽然也许有所冒犯，但这位姑娘给我的感觉，实在很像我深爱的人。”
对方莫名暧昧的神色，使迪卢木多突然紧张起来，语意不善。
“既然你已经有爱人了，为何还要招惹她？”
男人的眼神并没有为这质问动摇，只是声音略微颤抖道。
“呵，我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
说罢，又转向一旁凝视他的黑发少女。
“不知卡林姑娘，待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可愿同我一起回不列颠？”
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圆桌骑士，卡林虽认定自己无法答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偷着拽了一下迪卢木多的手。但显然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细致地观察到了。兰斯洛特眼神中透露出一瞬不快，安静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然而这个话题被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打断。或者说……此人的出现真是惊人的意料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城堡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个衣着端庄，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的面孔平淡，却透露着王的尊贵之气。
仙境国国王奥哈拉的灰色眼睛，在扫过黑发少女的面容时暗藏深重的恨意。沙哑的嗓音低沉，却足以使在场的人震惊。
“桂妮维尔……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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