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守望黎明
迎上众人的目光，兰斯洛特平静地摇摇头。他的桂妮维尔王后现在正与亚瑟王在王宫享受爱情，尽管面前的少女和她有再多惊人的相似，时间与空间的规律还是不容置疑的。
而卡林此时感觉到，仙境国国王看向“桂妮维尔”的仇恨目光，好像她夺走了他生命中某样珍贵的东西。是一种混杂着嫉妒和怨怼的心情。
与那双灰色的眼睛对视，卡林不觉有些眩晕，身体内魔术回路上逐渐浮现熟悉的反应……
糟了！是瞬移术。
没有想到对方的刻印是通过瞳孔发动，卡林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感觉上是要转移到王宫内的某处。
“卡林，你——”迪卢木多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紧张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然而魔法作用穿透了物理的禁锢，卡林的身体仍在逐渐消失，她只得冷静地安慰对方道：
“迪卢木多，你们在这里解决他。我进去王宫找出公主，放心，不会有事的。”
神色凝重地点头。望着在意的人消失在眼前却束手无策，骑士的心情不觉中差了起来。
＊
“你们二位便是征讨我四千良将的勇士么？”
自“桂妮维尔”走后，奥哈拉的神色恢复了正常，甚至有种隐隐的张狂。他双手持玛瑙权杖，居高临下地问。
而青年将□□抗在肩上，似是对他嚣张的态度不以为然。
“那位是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与我共赴战场的同伴恐怕现在被你拐到了王宫吧。”
“哦？”奥哈拉的内心迟疑，那弱不禁风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驰骋战场的类型。他不露声色道：
“没关系。里面那位，本王一会儿进去招待。”
“那要看您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殿下。”兰斯洛特拔出了长剑。
奥哈拉冷笑一声，权杖敲在地面的大理石上发出一声激越的脆响。
王宫高台上逐渐多了许多人影……和鱼影。近百匹狰狞的魔兽与海中巨鲨睁着猩红的眼睛，缓缓逼近孤立一角的两位骑士。
＊
卡林·黑塞再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处海底国的王宫之内。尤其让她在意的，是她身下白色大理石的祭坛。
仙境国王那个家伙，是想把自己当成谁的祭品吗？
神色凝重，卡林·黑塞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高达三米的人像。
画面中王的面容与她记忆中绿色眼眸的金发少女重叠在一起。亚瑟王身着银色铠甲，目光沉静望向远方。手中金色巨剑昭示着他英武的力量。
难道说……
“奥哈拉这个男人，恋慕着不列颠之王。”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卡林耳畔，然而语气却冷静得可怕。她转过身，发现对面空无人影。再凝神一看时，地面上站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人类。
“他嫉恨你是正常的反应，卡林。”
“你认识我？”卡林望着眼前袖珍的宫廷女子，各种意义上都吃了一惊，“但我并不是桂妮维尔。”
“你的确不是。”谢丽尔的眼睛是一种近似于无的金色，她看着卡林，目光像是透过整个世界。“但你也是她。”
没有理会卡林神色中的疑惑，公主向她伸出一只白皙精致的手，以命令的口吻道。
“陪我走走吧，卡林·黑塞。”
＊
“所以说，奥哈拉是因为你的能力才把你控制起来？”
“以他的力量，顶多是将我关禁闭罢了。如果我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无计可施。”谢丽尔公主坐在卡林的肩上，小小的一只没什么重量，却每一句话都不容忽视。
“卡林·黑塞，如你的猜测，我能看见所有平行世界线的命运。过去，现在，未来。”
“而奥哈拉想让我帮他找到某个世界中不为亚瑟王的阿尔托莉雅。”
卡林的眼睛骤然睁大，也许是惊叹于这国王的痴狂。
“那么找到之后呢？”
“他当然也无计可施。”谢丽尔神色冷淡，幽幽地道着事实，“他今生的爱情悲剧是注定的。只要他放不下，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作为帮助我脱身的答谢，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卡林·黑塞。”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黑发女子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思索片刻，她问道。
“以你的判断，什么对现在的我最重要呢？”
谢丽尔的嘴角适时勾起一抹笑容，像是夸赞对方的聪明，手指指向了一旁的走廊。
＊
王宫高台上，一场骑士与王的战斗仍在继续，但力量的悬殊让战局已有明显的走向。
迪卢木多用长剑「Beagalltach微小的愤怒」，斩掉了最后一只魔鲨的头颅。
另一旁，兰斯洛特的剑尖指向奥哈拉的脖颈。
国王灰色的双眼，淌下两行殷红的血液，显得格外凄惨。
“兰斯洛特，这里就交给你了。”高挑的身影消失在王宫内，他实在放心不下孤身敌营的卡林。
兰斯洛特在内心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表现出掩饰不住的焦躁。他转头看向自己剑下的国王奥哈拉，蔚蓝的双眸没有一丝波澜。
“最后，有什么要说的吗。”
奥哈拉望着眼前名唤“兰斯洛特”的男人，不禁痴狂地笑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最后为自己送终的，竟是亚瑟最信任的圆桌骑士。
血与泪，从他的眼角汩汩淌下。
“王的骑士啊，我最后只问你一件事——”
“亚瑟他……现在，还好吗。”
兰斯洛特沉默地望着笑容苦涩，流露出最后祈求的男人，眼角有不经意的颤动。
“将死之人的你，无需为吾王痴狂。”
“是啊……”唇齿轻颤，奥哈拉的瞳孔已逐渐失去了颜色，昭示着魔力的溃散，“兰斯洛特，身为同命之人，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这也是我唯一从那个女人口中得知的命运。”
“可笑吧。”憔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我与亚瑟，你和桂妮维尔……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注定无法结合。”
“放手吧，兰斯洛特。更多的柔情、等待，只会像我一样落得凄惨的下场。”
“你的一生，只该忠于亚瑟……”
＊
带着谢丽尔给她的力量，卡林独身走进了王宫的一条走廊。
她感到脑海中的记忆正不断被修正，一些来自过去的故事开始浮现。
釉彩斑驳的长廊上，表情淡漠的少女抚摸着粗糙的画壁。她身前亚瑟王的脸庞被勾勒得圣洁而高贵，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一如那夜晚月光下的深邃。
泛黄的记忆中，在寥德宽王的宴会上，亚瑟王似乎对美丽的公主桂妮维尔流露出了爱意。过了不久，在父王的安排下，她便带着圆桌与数百名骑士来到了不列颠。
婚礼上，亚瑟王向桂妮维尔深情发誓，将给予她一生的忠诚、爱与守护。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阿尔托莉雅的真实身份。
桂妮维尔对她憧憬，对她仰慕，但唯独不可能产生的是爱情。
为了不列颠的未来，她没有追究这迟来的坦白，只是静默地陪伴在王的身边，任那些吟游诗人歌颂他们的天作之合的热恋。
处于对桂妮维尔的欣赏与歉疚，亚瑟王将自己最信任的骑士兰斯洛特，指派为她的护卫。
少女的温柔与隐忍，让这位内心高傲的骑士也不由为她牵动了心。一生未曾尝过爱情滋润的公主，很快回应了骑士的心意。
尽管他们除了眼神的交汇，日常琐碎的关怀，再无越矩之事，还是被宫廷中人抓住了把柄。他们的柏拉图爱情沦为了众人诟病的笑柄，与亚瑟痛心的回忆。
桂妮维尔坦然接受了施与她的火刑。
行刑的那一天，亚瑟王没有出现。桂妮维尔知道自己今生的爱只是错误，还不如以死获得解脱，求得亚瑟的原谅。
可骑士兰斯洛特，于当日劫走了王后。
尽管最终他将桂妮维尔还给了亚瑟与不列颠，却永远再无法得到心上人的谅解。
他们酿成了一场战祸，法兰西的卡姆兰战役，害死了最高贵的王与骑士。
“我与兰斯洛特，若仍有爱情，就永不再相见。”
被修道院中的桂妮维尔无情拒绝的兰斯洛特，也成为了修道士。
“为了洗清我与桂妮维尔的罪孽，我兰斯洛特起誓，将剩余的人生献给对王的祈祷。”
＊
卡林·黑塞沉默地漫步在走廊上，眼神不觉迷离。
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包覆着她的脑海，将一个个本来熟悉的人，重新刻画成陌生的样子。
桂妮维尔——那个比之自己有着更加动人容颜的少女，其实却拥有与自己一样的、多年来从未改变过的本质。
她不禁回想起和伊恩牧师的过去，自己与圣杯战争莫名的交集，英灵卡林梦境中的警示……王后与兰斯洛特的誓言悉数实现。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
此生的卡林·黑塞并非桂妮维尔，但却承担着她的意愿。伊恩再一次实现了他的诺言，独自离去。
卡林不知自己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究竟怎样，这场延续在历史脚步的罪劫，才能彻底被洗净。
是否主动走出黑暗的自己，就能得到解脱。
走廊尽头，卡林·黑塞低迷的脚步声传入迪卢木多的耳畔。他望着眼前神色恍惚的少女，焦急与怜惜涌上心头。
骑士的手放下了刀枪，紧紧拥住了面前的人。
“看来我们的赌约……是我输了。”
少女低暗的啜泣声回响在他耳畔。
＊
“不管哪一个她，都不属于你。”望着刚赶到就目睹这一刻的兰斯洛特，谢丽尔淡淡地说。
或许是对他，也是对他手上奥哈拉的头颅。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