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决战:生死之争
南部军士被打得抬不起头。眼看着即将落败,其中矮瘦一人挺身而出,一抹面上鲜血,振臂呼道:“卧薪尝胆二十年,只,为此一战!剑宗儿郎,扬我威名就此今日。结阵,随我杀——”
随着他“结阵”二字,剑宗众人再退三步,每五人一组,十人一队,将北部军士团团围住,分隔开来。
北部仰天大笑:“就凭尔等鼠辈小阵,也想打败大爷。白费力气。”抡起钢拳,狠狠砸向最近的一名南部军士。
只是钢拳还未落下,那位南部军士忽然步法变换,与他结成一组的四人位置随之倏然而变。这不仅让那拳落了空,其余两人还把握住对方出拳时露出的破绽,趁隙给予重重一击。
北部军士背后挨了一掌,肋下同时被踢中,两下重击当即断了他的肋骨。他强忍不住,喉中腥甜,喷出一口鲜血,重伤跪倒。
南部再接再厉,步法一变再变,势若疾风,捉摸不定。
北部只觉如走马观花,眼前景象变幻莫测,无从下手。
南部瞧准时机,紧密配合,有人诱敌,有人防守,有人攻击。只听“砰”的一声,另一位北部军士面上挨了重重一脚,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痛苦地弯下身。鲜血自指缝间汩汩流出,那只右眼怕是就此废了。
北部军士如困在陷阱中的野兽,虽然有强大力量,但无可施展,嘶吼着,疯狂着,却怎么都碰不到对方丝毫。
南部身形灵活,彼此默契,五人同进共退,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竟将北部军士一一击破。只听惨叫声不绝,北部受创,出招越来越凌乱,犹如困兽之斗,即使以命相搏奋力挣扎,却无甚效果,只能被动挨打。
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原本稳占上风的北部此刻已陷入困境,束手无策。
那畔,饮流光舔舐唇畔血痕,品味片刻,笑道:“原来这就是战场上血的滋味。”
九璎眉目沉沉,察觉到场中局势已转换,北部众人竟因对方的阵法而被压制住,果然南部此次有备而来。
就在九璎分神的刹那,饮流光翻身跃起,双手一扬,一蓬银光激射而出,袭向九璎。
九璎忙回神应对,一招“八卦·虚实”将银光尽皆卷落。
一击不中,饮流光与她擦身而过之际,反手拔出背上长剑。只见剑光闪烁如飞雪流霜,自侧面攻向九璎。
九璎未曾料到,只来得及顺着剑气袭来方向旋身闪避。虽避开了要害,但腰际却被如风刃般的剑气割出无数道细小伤口,鲜血直流。她勉强稳住身形落地,捂了伤口,冷笑道:“你终于还是出剑了。”
剑尖斜垂于地,鲜血滴滴滑落。剑锋一转,血珠飞溅,饮流光道:“我是剑宗的人,当然用剑最顺手。九璎,从小到大我们之间比试一直是你赢。不过,这次要例外了,演武会我非赢不可,有什么招式你尽管使出来。”
伤口血流不止,九璎索性放开手不再试图止血,盯着饮流光手中的长剑,她双目轻眯,怒极反笑:“为此次比试,宗师大人真是煞费苦心,连寒冰剑都取出来了。之前更改比试规则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寒冰剑,九州名剑榜上名列第十五,其上凝有至寒之气。为寒冰剑所伤,伤口愈合极其困难,所以死于寒冰剑下的人,往往不是被剑当场杀死,而是因失血过多死亡。
神州演武会虽然依战场规则进行,但为了尽量避免伤亡,所有参试选手皆是赤手空拳上阵,不许携带武器与暗器。
十日前,南部官员以大宗师饮天光为首联名上书,提出此次演武会不同以往,希望能让双方最大限度发挥武力,方彰显比试公平,让人心服口服。
次日,北部官员以国武馆馆主千重泽为首一同觐见,痛心陈词,认为参试者携带武器极可能造成双方伤亡过重,甚至能将神州二十年培养的兵将良才毁于一旦,实不可行。
崇元帝想了想,认为双方说得都有道理。于是大笔一挥,取折衷意见:为保证比试公平,许双方队长携带合适武器尽展力量,一决雌雄,其他人等仍依照原演武会规则,不变。
此诏一出,千重泽等人立刻心中一凉,知饮天光目的达成。
众所周知,国武馆少馆主九璎主习体术,平时并不怎么使用武器。而剑宗多是南部弟子,身体力量不足,所以习体术之外兼习剑术,以弥补缺陷。如果双方队长可执武器上阵,那比试将对九璎不利。如果饮流光的武器又非凡品,那比试对九璎将大大不利。
饮流光微颔首,歉意笑道:“我从来不敢小看你,用寒冰剑也是稳妥起见。我说了,这次演武会我非赢不可。”
血自伤口涌出,淅沥淋下,九璎犹若未觉,眼中露出犀利寒光:“很不巧,这次我也非赢不可。”
橫剑于前,寒冰剑耀出森森冷光,饮流光目光落向九璎手腕,道:“那我们就比比,是我的剑锋利,还是你的手更胜一筹。九璎,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正实力。”
按上手腕,一圈圈解开缠绕了半只手臂的纱布。蝶羽般的睫毛轻垂,九璎眼底落了阴影:“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九璎,你别忘了我的父亲可是以智谋名闻九州的饮天光。我纵使没有父亲大人那么能干,但观察入微却还做得到。从不用武器吗?”饮流光摇头轻笑,“不。因为你的武器从来不是常人眼中的兵器。”
猛地扯下纱布,那半只手臂赫然显现。只见原本应是莹白如玉的水润肌肤,入目却是覆着层层鳞片,黝黑坚硬如铁。
当年帝姬捡到她,为什么没有将她送往育婴所,为什么坚持独自抚养她长大?因为她与别的婴孩不同,她是一个怪胎。想来父母也是因此抛弃她的吧。
她虽有人的体型和容貌,身上却长着大块大块的鳞片。帝姬怕人发现,怕人将她视作怪物,于是所有事情一手操办,亲自替她裁衣,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为她洗浴,从来都是门窗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入。而国武馆男子众多,女性寥寥,又因男女有别,众人只觉帝姬护她太过,倒也没有察觉出异常。
随着她慢慢长大,她身上的鳞片也在渐渐消退,变成和人一模一样的莹白肌肤。只是右手臂处的鳞片迟迟不退。帝姬只好以修习体术为由,让她常年缠着厚厚的纱布以遮掩,打算等时机成熟再向众人解释。
只是没等到那一天,帝姬就离世了。此后,她半是为遮掩,半是为怀念帝姬,一直未将纱布取下来,也从未对人提过她那只特殊的手臂。
她没想到饮流光会发现。
纱布扯落的刹那,九璎低咤一声,暴起攻向饮流光,八卦六十四式连绵如江河奔腾,一招猛过一招,一式强过一式,带得疾风割面。
饮流光不敢小觑,忙御剑格挡。
那半截右臂与剑刃相撞,却毫不逊色,顺着刃口一路划向饮流光胸前。仿佛金属相割,尖锐刺耳的声波冲击着向四方,震得结界都轻颤起来。
饮流光橫剑挡在胸前,被逼得直直后退。
速战速决。与此同时,九璎左手化掌,凝聚真气,拍向饮流光肩部。
饮流光同样提掌相接,毫不示弱。
刹那之间,两人已是过了十余招。
饮流光一路退向后,直至结界,无路可退。
九璎再凝一掌,试图一招分胜负,只是真气凝至一半,忽觉气力不足,迟疑之间,饮流光一掌已至面门。她忙翻身向后,这才堪堪躲开。转眼看去,果然见左边腰际伤口裂开,鲜血直下,浸透了半边衣裳,失血过多了。眼前也开始发晕,身体一点点冷下去。
没有时间了,再拖延下去,她必败无疑。
九璎眉目深沉如渊,掌心凝聚真气,衣袍无风自动。她咬牙,暗下决心:三招之内定输赢。
就在九璎与饮流光激战之时,南北两部也开始了生死之战。
北部见九璎伤于寒冰剑,血流不止,战况越来越不利于他们。不过,如果能速战速决,以九璎的实力仍有胜利的希望。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打败南部,决不可拖累九璎。
只是,眼下情况他们能打败团结一致配合密切的南部吗?
阵法似水,让他们的力量无处可使。再配合南部迅疾身法以偷袭,北部被困,伤亡惨重。难道他们这些流着神州最高贵武者之血的天之骄子,要败给商贾之辈的南部吗?他们不甘心。
元达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鼻尖上满是冷汗。时间无多,必须尽快想出破阵之法。只是南部之阵,五人一组十人一队,扬长避短相互弥补,简直是天衣无缝,让人寻不到半点破绽?该如何破阵呢?
眼前人影晃动,眼花缭乱,猜不到对方方位,分不清虚实。元达忽然闭了眼,如果看到得全是假象,那不如不用这双眼睛,凭着这些年习武的知觉来杀出一条血路。
额角青筋暴突,他握了拳头,直直冲了过去。
力量,以力量绝对压制,冲破这无破绽的牢笼。在足够强大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算计都是徒劳。
他咬碎钢牙,听风辩方位,双拳急速挥出,不论这拳是否打中敌人,他只一心向前冲。
南部似知他意图,招式如狂风暴雨砸在他身上,试图将他击倒在半途。
口中溢出血,五脏六腑翻腾着,元达依旧不管不顾。只听“砰”的一下,接着是声凄厉惨叫,待他睁开眼之时,发现竟已突破阵法,将欲挡在他面前的南部军士撞飞开去。
南部军士见此,齐齐出掌同时击中元达。
元达硬撑,凝聚最后力道,回手一拳将最近一人打得翻滚在地。与此同时,他也因受重创轰然倒下。竟是两败俱伤。
北部军士见此,怒喝一声纷纷效仿。为了替九璎争取到胜利机会,他们不惜玉石俱焚。
南部怒目以对:好容易取得的优势岂能丧失?好容易有了翻身机会岂能就此放弃?狭路相逢勇者胜,比谁更不怕死吗?
南部军士临危不惧,步法急变,出招更快更狠,将阵法发挥至最大限度,以拖住北部,为饮流光争取时间。
只要九璎倒下,北部这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双方都抱着非赢不可的心思,即使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一时杀得风云变色,碎石遍地,血流成溪。
而这边主战场,九璎也发起了最后的攻击,运起八卦掌中最强的招式,连连攻向饮流光。
“八卦六十四式,天行有健。”狂风骤起,风云变色,九璎掌力环绕周身,凝成巨大的太极八卦图,以撼动天地之势攻向饮流光。
“夜寒霜月素光流。”饮流光随之出招,掌心真气凝如流霜寒月,铺天盖地飞去,挡住了招式前进。
九璎见此,再催真气,使出了第二招:“地势恒坤。”只见太极八卦图变作地龙之状,怒吼一声,冲破流霜寒月,张开巨口獠牙扑向饮流光。
饮流光肃然以待,掌中寒冰剑疾舞:“迅景流光容易度。”以柔克刚,以快取先,剑光凝作漫天流光,绕上强势地龙,紧紧缚住它的身躯。
巨龙吼,流光锁,一声惊天动地巨响,两者同时炸裂开来,竟将比武台硬生生分作两半,漫天碎石四溅如雨。幸有结界阻隔,才没有伤到外面的人。
场外观众哪见过此等场面,当即惊呼出声,骇得面色如土。
九璎两人却无心思理会其他。目光收紧,各将真气催至最高点。
最后一招,定输赢。
九璎如铁右臂竖起,以万夫不当之势冲向饮流光,破空声一路随来:“洊雷威震。”天际之上,隆隆惊雷翻滚而来,凝成庞然大物,撕裂天空直直咬向饮流光所在。
千重泽等人心下暗惊,竟不知九璎瞒了他们这么久。平时只见她右臂上缠着层层绷带,以为是修习体术的缘故,却不知绷带下面是这样一只手臂。
饮流光持剑以待,剑尖斜垂,剑身光芒大涨,冰雪自他脚下迅疾蔓延开来。长剑挥出,他一声长啸:“白月流光双鹤舞。”两只冰雪凝结出的巨大白鹤,扑闪着翅膀,带动霜雪纷飞,盘旋啄向惊雷凝出的庞然大物。
巨兽与白鹤各自吞噬,互不相让。
最终又是一声炸响,两败俱伤。巨兽与白鹤同时轰然而散,化作细碎的雷光与霰雪,漫天飘洒而下。
而场上,九璎与饮流光已对冲而至。
九璎五指张开,恍惚中那只手臂似变作黑龙利爪,狠抓向饮流光心口。
饮流光剑尖一抖,倏然刺出,对准了九璎心脏。
胜与负,生与死,就在这最后一击。
“噗”一下清晰入肉声,如铁手臂径直穿入饮流光胸膛,即将撞上心房之际,九璎将手一偏,擦着那要害之处堪堪掠过。她说过,会留他一命。
而寒冰剑刺破九璎皮肉之时,饮流光剑尖忽然一斜,竟贴着她的肋下划过。
一个是胸膛被手臂击穿,一个是肋下被剑刃划伤。谁胜谁负,战局顿时明朗。
九璎怔住,冷漠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是极度惊愕,是不敢置信。她没想到饮流光会让她最关键的一招。
鲜血涌出,须臾之间便染红了脚下比武台。有他的血,有她的血。
九璎启唇,嗓音沙哑如滚砂砾:“为什么?”
饮流光笑了笑,唇畔鲜血淅沥而下,一字一句艰难道:“我也留你一命。”
九璎道:“你让得多了。”她让了他三分,他让了她七分。
饮流光轻笑:“多就多了。我输了那么多次,不在乎再输这一次。”
相距如此之近,鼻息相交,呼吸相缠,瞳孔中映出彼此的面容。如果忽略掉她穿透他胸膛的手臂,如果忽略掉他自她肋下斜刺出的剑,这个姿势更像是情人相拥而立。
九璎心中不知何种滋味:“流光……”
饮流光注目凝视她。
九璎转开了眼睛,低声道:“谢谢。”
饮流光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淡淡的愁绪浮起,唇角动了动,他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他缓缓退开,神色平静,任胸膛的血淋漓一地。待九璎那只手自他胸口完全抽出时,他再支撑不住,砰然一声倒下。
两百余名军士,此刻站在比武台上的只有九璎一人。
祭打了个呵欠,终于从昏昏欲睡中回了神,扫一眼场上状况,起了些微兴致:“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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