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决战:三军对垒 六
中路主战场。
战火四燃,熊熊烈焰,将黑夜耀如白昼。杀声震天,血色遍野,城内外皆是悲壮。
中路这畔,三万革命军对阵六千平西军,虽然双方人数悬殊,但革命军远不如平西军骁勇善战,又加上失了统帅将领,是以被迫得节节败退。
梅林青于阵前指挥,见对方大败,正要长舒一口气之时,忽然见那凌乱的一路败退的革命军队伍变得整齐起来,整齐地退后了三里有余。
原来萨拉从玛尔处得知,梅娉婷不顾孱弱至极的身子,一意赶往中路战场,他稍一思量,立刻想通其中关节,这梅娉婷恐怕与梅林青有所关联。若梅娉婷真是平西军的人,依君不语对她的感情,他们这三军统帅极有可能做出出乎众人意外的举动。
思及此,他立刻安排下相关事宜,一路赶赴中路。
果然,他还未到战场,君不语伤于梅林青之手生死未卜以及中路军连连败退的消息已传了过来。
快马加鞭,终于赶在革命军彻底失败之前,到达了两军对垒的战场。
萨拉摸清眼下的战场局势之后,及时下达命令,排兵布阵,各兵种相互配合,留勇将断后,其余人有序后撤,这才稳住了局面。
群龙无首,一路败退,革命军士气低落。此刻,见萨拉前来,众人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不觉高声欢呼道:“萨拉大人来了,有萨拉大人在,我军必胜。”
梅林青骑马立于阵前,听得对面欢呼雷动,心知有人从后方赶来接替君不语,再见此人到达之后革命军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他不禁眉心微皱,这次怕是遇上了劲敌。
他眉目沉沉,看来只有一鼓作气,趁对方阵脚未稳之际一举打垮,不然待对方反应过来,那吃亏的恐怕就是平西军了。
理清战场形势,梅林青将手一挥,果断下命令:“兵分两路,追击。”
闻言,平西军立刻变动阵型,分作浩荡两路,犹如出水长龙,以撼天动地之势追杀败退的革命军。
萨拉见此,不慌不忙,亦下命令:“第二、三梯队协助第一梯队反击,隔开敌军两路,记住,万不可让两路汇合。”
革命军领令而去,两队六千余人,分左右,返身抵挡平西军的两路夹攻。刀盾兵在前,□□手随后,抢在平西军攻来之前,漫天箭雨飞射而去。
平西军抽刀剑格挡,然而,羽箭如密雨,无孔不入。只听冲在最前方的平西军骑兵一阵惨呼,连连落马。
梅林青咬牙,将手一挥,又是第二波冲锋。对方反应速度之快,出乎意料,但平西军人数不敌对方,若不能一举击垮,胶着下去,那么此战必败。
萨拉亦知,于是一边下令隔开两路不许平西军汇合,一边令□□手远程射杀,尽量不与对方进行正面交锋,一意要拖延下去。若两路平西军强行汇合,那革命军便以刀盾兵冲锋,专砍马腿,使得平西军人仰马翻,不得聚作一处。
平西军虽然骁勇,但耐不住革命军人数多,又皆悍不畏死,不惜以身骨以血肉相抵。
双方激战一夜,皆是死伤惨重。
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冷月避入灰蒙蒙的天色之后,若隐若现。
梅林青见革命军已退至十里之外,心知不能再追,不然若对方分兵绕道后方,趁城中空虚无兵把守之际,夺了城池,那平西军可就要腹背受敌,难以支撑了。
他长叹一口气,勒转马头,率军退回城中,关闭城门,严守以待。
在萨拉的指挥下,革命军开始返身回击,排兵布阵,一步步向城门推进。
战鼓催,战意又起。烽火燃,血色映天。
经过一夜激战,平西军伤亡几近一半。接下来,该如何再抵挡对方数万人的进攻呢?
被君王遗弃的将士,被故乡遗忘的游子,辗转二十年,出生入死,是否将于黎明来临之际,为这坎坷的一生画上遗憾的句号。
冷风吹拂而过,风声中似有故乡曲调轻轻传来,那曲调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陌生得几乎让人难以记起。
梅林青回头,只见城头之上,一片静寂之中,有一位斑白头发的老兵依墙而坐,从地上捡了一片残叶,噙在含血的唇畔,断断续续地将曲调吹响。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妇叹于室,洒扫窒穹。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东归东归,无使我心悲。
东归东归,无使我心悲。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啊……
他想起当初向众人的回乡允诺,他想起父亲的平定西北遗愿,他想起神州传来的书信“平西大将军梅逸战死,其所率领的平西军全军覆没”,辗转二十年,挣扎二十年,终究要走向埋骨大漠全军覆没的末路吗?
一身染血盔甲,一张倾世面容,梅林青缓缓行着,走在战火蔓延几成瓦砾的城区之中,走在伤亡累累的平西军士中间,走在如同浓雾般迷茫的未来之中。
城头之上,故乡的阵阵曲调穿透战鼓声传来。他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一颗心越来越重,重得让他难以再抬起脚步,重得令人几乎喘息不能。
秦安循声望向城头,压着嗓子中的哭腔,哽咽着请示:“将军,此人乱我军心,请斩杀以安众人。”
只觉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悲伤袭上心头,梅林青摇了摇头:“是我这个将军无能,不能保全士兵性命,不能带大家回归故土。若要斩杀,我当是被斩第一人。”
秦安忍不住落泪:“将军……”
梅林青行至城门处,翻身上马。身后三千平西军亦随之跃上马背。
这一战,将是他们在大漠的最后一战。
梅林青将手一指,正要下令开城门出击。
这时一道嘶哑的声音自后面远远传来,“哥——”
梅林青动作停住,转过头,见梅娉婷挣脱侍卫的拦截,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她一路跑,一路挣扎,一路哭喊:“哥,我不走,大家都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我走?”
梅林青又跳下马,迎面行去,将她接在怀中,半哄半骗道:“娉婷听话,我们这是打仗,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只会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分心。”
梅娉婷抬起泪眼,眼中有果决:“哥,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不用再拿骗孩子的话来骗我。哥,我不走!”
梅林青一手拥着她,一手掌心贴上她的小腹,笑叹着:“我知道你是大人了,我家娉婷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孩子想一想。娉婷,答应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梅娉婷泣不成声:“哥。”
梅林青替她拭着泪,笑道:“我一直想着等我成家之后,就为娉婷觅一个如意郎君,看你高高兴兴地嫁出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谁知娉婷比哥哥的本事还大,竟然抢在我前面嫁了人,把我这个做哥哥都比下去了。”
生死关头,他犹自开着玩笑,梅娉婷却是听得眼泪直落。
梅林青又道:“他的伤势虽重,不过我已替他护住心脉。军医也随你们一起走,有军医帮助疗养,他的伤势应无大碍。娉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能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你也不要使小性子,好好跟他过日子,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一家人幸幸福福。”
他笑着,笑得眼中溢出濛濛湿意:“这样,我和父亲母亲在天上看着,也会替你感到高兴。”
梅娉婷扑在他怀中,哭得哽咽,怎么都不肯离开。
城外战鼓震天响,革命军已攻至城下,正用战车推着巨木而来,欲破门而入。
不能再拖延了,梅林青眼底一暗,提掌打晕梅娉婷,将她推给一旁守卫,殷殷嘱咐:“速送小姐离开,不得有误。”
那守卫接了梅娉婷,带她向后方行去。
梅林青环顾周围的将士,将手一举,高声道:“开城门,迎击!”
只听“咔咔”一阵响动,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亦随之放下。
马蹄动地,三千平西军将士抽刀拔剑,面上一片肃然,是孤军奋战的决绝,是视死如归的觉悟。
梅林青银枪指向东南方,悲声而呼:“今日,我梅林青,率平西军将士归乡!”语毕,双腿一夹马肚,横银枪于胸前,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三千骑兵于城门之外,一字横开,奔若惊雷紧随梅林青冲杀而去。
革命军见此,高喝一声:“为了族人,为了沙漠,杀——”语毕,一手举盾牌,一手执手中弯刀,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对冲而来。
眼见生死决战一触即发,双方军队将要冲至一处,这时露出鱼肚白的天际,一道蓝色身影自天而降,破空落下。
手起,掌落,轰然一声巨响。
众人只觉似闪电自空中劈下,落在了即将短兵交接的两军之间,硬生生地将众人逼退。
掌力压入地面,又是一阵轰然响动。
众人再凝目,只见那地面竟已裂开一道大大的缝隙,将革命军与平西军隔在两畔。
高空中的身影翩然而落,稳稳地降在两军对垒的中央空地上。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一袭水蓝衣袍,一把山水折扇,身姿如松,凌然翩然。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停在裂缝两边,惊骇地望着闯入战场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出场给旁人带来了无可言喻的震撼,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道澄黄圣旨,轻声而读。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场的数万将士无论远近,却无一例外地听得一清二楚。
他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父以教忠为贤,心惟报国;子以养志为孝,务在亢宗。矧予世宦之良,克绍家传之业……”
他忽然停下,扫一眼下面密密麻麻的字眼,不耐道:“靠,这么多废话。”将那圣旨一卷,他环顾两方将士,道,“圣旨太长,懒得读了。大概意思就是神州天子颁下旨意,诏平西军不日归国,神州不再插手大沙漠之事。望今日之后,神州能与大沙漠重修旧好,不再妄动干戈。”
他手一扬,将这圣旨凌空抛给梅林青:“上面还有对平西军的加封,我不念了,你们自己看吧。”
梅林青接过圣旨,扫了一眼,面上阴晴不定。迟了二十年的归国诏书,在众人万念俱陨即将赴死之际赶来,究竟算是天降喜讯,还是命运捉弄?
萨拉亦从革命军中排开众人行出,沉声问道:“神州天子可当真如此答复?”
那青年男子向梅林青抬了抬下巴:“梅将军,圣旨只有一份,你看完之后也给这位军师瞧两眼。”
梅林青合上圣旨,亦是手一扬,将圣旨抛给了对面的萨拉。
战事出现转机,双方敛了杀气,将兵器重又收入鞘中。
忽然记起其余两路犹在搏杀,既然平西军已能回国,那就没必要再增加无辜伤亡。梅林青侧转身,正要着人到其余两路下令停战。
不过,他还未开口,那男子似猜到他的心思,轻抬折扇,止了他的言语,道:“西路不用了,一听九璎在那里,饮流光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摇了摇折扇,自言自语地叹道,“果然爱情让人充满力量。”
梅林青翻身下马,恭敬地请教:“那关隘处……”
男子笑道:“关隘那方就更不必了,人家师姐弟关系好着呢,我们去当什么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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