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围困:三人同心 上
一、
纵横各十九条线，一个由真气凝结而成的正方形棋盘凌然立于半空。目中精光点点，老者道：“会下棋吗？”
宁封犹豫。招隐之时，他跟父亲学着下过几盘，但也仅仅几盘而已。对于围棋，他只知基本规则只会皮毛，不熟练，更谈不上精通。
老者面上有森然之意：“不会也没有关系，那就看着你的同伴死在你面前。”
宁封神色一凛：“阁下何意？”
老者伸出枯瘦如柴的五指，轻轻一弹，一股气劲撞于棋盘正中。
劲风如涟漪向四面漾开，将棋盘涤荡一遍。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透明棋盘上，渐渐显现两个小小的一寸来高的身影。这两个身影走走停停，颇多犹疑。
宁封立刻变了脸色，因为他认出棋盘中的两人正是与他走散的风临和九璎。
风临困于左上角，九璎困于右下角。两人正沿着棋盘线路向两侧走，但走到交叉点便停住，似乎再不能向前。于是两人又疑惑地退回。
老者双掌微微一转，掌心凝力，两个分别装有黑白子的木质棋盒赫然出现。他将其中盛着白子的棋盒抛给宁封，道：“这是围棋，但与普通的围棋下法略有不同。规则我只说一遍，你好好听着。”
“你知道你的同伴为什么走不出去吗？因为每一个纵横交叉点都是一处耸立障碍，她们无法闯过。你所要做的，就是一一落下你手中白棋，白棋所到之处，障碍将一一回入地底，开出一条道路。”
“如果你的白子被我的黑子堵住，那么她们就会被障碍围困，迟迟不得出。如果你的白子被我的黑子吃掉，她们就会相应遇到危险。”
“这盘棋下法不同于普通棋之处，即棋阵之中融有奇门之术。这是棋盘中的八卦阵，分生、伤、杜、景、死、惊等八门。”老者一一点向棋盘中八个地方，微掀眼皮看他，“小子，阵法懂吗？”
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宁封摇了摇头。招隐以医术闻名，研究的是人体经络气血等，并不修习阵法。
老者冷笑：“不懂阵法也敢闯我穷桑，找死！不过你懂也好，不懂也罢，赢了你们就活，输了你就看着她们死。”
宁封心知不妙，望着棋盘中徘徊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老者又依次点出三处，冷道：“我提醒你一点，你需引着她们从正东“生门”入，往西南“休门”出，复从正北“开门”入，方可破此阵。”
手心沁出汗意，宁封嗓子发着干：“若不小心入了其他门，会怎样？”
老者道：“若入了景、杜两门，则会延长被困时间；若入了惊、伤两门，就会遇到生死险关；若入了死门，阵中之人必死无疑。”
宁封惊出半身冷汗。
“此棋局有时间要求。”老者目露寒意，指了指即将落下山的火红夕阳，“当太阳完全落山，一丝阳光也不剩时，此局即宣告终结。那时，若她们出阵便罢，若仍不得脱，那么留在其中的人也就随着棋阵一同消亡。”
现在夕阳已落至半山腰，距完全落山至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掌心被冷汗沁湿，宁封咬紧了唇，一个时辰之内他要开出两条通道，引导风临和九璎走向正中，并穿过三道门。他对下棋知之甚少，而对方显然是棋中高手，对上这人他根本没半分把握。
老者森然冷笑：“当然，你若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可以选择放弃其中一人，专心引导另一人出阵。只是一旦有人出阵，那么此棋局即宣告终结。作何选择，一切在你。”
呼吸轻顿，宁封盯着那事关风临和九璎生死的棋盘，瞳孔不自主地微颤起。他犹豫了。
老者瞥一眼摇摇欲坠的夕阳，道：“劝你早做决定。要知每耽搁一秒，你用来营救同伴的时间就少一秒。”
宁封咬牙，将心一横：“开始吧。”
凌然拂袖，棋盒中的黑子倏地腾至半空，星星点点，整齐地凌空悬着。棋子未下，气势已露，老者道：“让你一步，白子先走。”
二、
风临自半空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疼得眼前又是一阵昏黑。她落地的同时，听到又是一阵“咔咔咔”的机关启动声。心知不好，她不顾已身负重伤，忙挣扎着再爬起，正要摸索着冲出去。这时周围空间忽地起了变化。
只见原本一体的光滑墙壁起了变动，一部分凸出，一部分凹陷，一部分衔接，一部分断开，变化迅速，让人眼花缭乱。
风临不知又是何种险关，不敢硬闯，只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立于房间正中，她警惕地四顾着周围变化。
不多时，只听一声“咔”的响动，空间变化结束。
变化之后的空间与先前不同，不再是密闭，而是出现一条贯穿此空间的通道。微弱的光自通道传入此处。
风临等了片刻，见此地不再变化，于是试探着迈出一步，沿通道行去，徐徐出得刚才房间。
行于逼仄狭道之中，两侧是高不见顶的围墙。她一路向前，然而未行出百米，眼前赫然现出一道高墙大门，阻住去路。
风临反复试了几次，皆是撼动不得。她只得又返身，一路往回走。谁知，另一方向行过百米之后，仍是高墙大门阻隔。
体内的伤再次发作，难抑的痛意一波接一波冲击神经，她咬牙强忍。既然两侧皆无出路，她索性于通道中间盘膝坐下，运行真气，贯通全身经脉进行疗伤。
左臂骨骼全碎，一时半会再动不得。刚才木甲人那一击砸上她的胸口，不知砸断几根肋骨，她只觉左肋下疼得厉害，喉中腥甜之气大声，俯身，又是一口血吐出。
双目轻闭，平心静气，牵引真气涌向身体受创之处，慢慢地修补伤势。
待将真气运行至第三周时，她突然听到左畔传来“轰”的一声响动，似重物坍塌声。忙睁眼看去，只见左方高门正缓缓下降，落入地面之下。
一条通道赫然现于眼前。
风临不知前方高门为何会突然收入地下，但知此转机亦是生机，撑着伤体连忙起身，沿着通道，踏过第一扇高门所在，一路向前。
周围时不时响起“轰隆轰隆”声，风临渐渐发现，每一声响动之后都意味着周围有新的大门开启。她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从目前光景来看，似乎是想引导她脱困。但如果要帮她，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放出去，却要这般大费周章？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此地非久留之处，想得通也罢想不通也罢，需得先出去再说。
高门陆陆续续地收入地底，通道蜿蜒曲折。风临紧随着高门的降落迅疾向前。
左前方，又一扇高门缓缓下降。
风临一个轻跃，踏入高门之后，接着等待四周下一扇门开启。
然而，她刚踏入那空间未久，却听得“哗啦”一声，身后高门竟然又缓缓升腾而起。头顶上，高空中，她似乎听到一道倒抽冷气声，有些熟悉，似懊恼似惊讶似担心。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随着高门的上升，铺天盖地的箭镞自上方倏然袭来，射落如雨。她单手提刀，快速出招，刀光凛冽，于身前织就密密光墙，将箭雨尽皆挡下。
箭雨不中。只听又是一阵机关启动声。
地板倏然裂开，森然剑刃密密麻麻，似野兽张开獠牙血口，只等将上方猎物吞没。
风临始料未及，眼看就要跌入剑阵被串成刺猬。危急关头，她忙提气凝力，凌空翻身，手中黑刀及时刺向下。刀尖与剑尖相撞，她就此借力滞留半空，才免于遭难。
正在这时，又是一声“轰隆”响动，前方高门缓缓下落，露出前路生机。而箭雨亦随之而消，地板也倏然合上将森森寒意尽皆掩埋。
风临重踏上地板，脚步极轻，心胆犹寒。
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杀机？
三、
甫一入水，九璎立刻察觉不对，待想爬上水面时早已来不及。这水并不是一汪静水，而是奔腾湍急的地下水。她被卷入激流，拼命挣扎却未能攀到任何障碍物，连连呛数口水之后，她知挣扎亦是徒耗力气，忙屛气踩水，让身子尽量浮出水面，顺水流一路向下。
水速越来越急，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九璎跟着浪头高高抛起，又猛然跌落，砸得浑身生疼。但此刻她已顾及不到疼痛，因为她察觉到这水急得不甚正常，如果她推测不错的话，那前面该是……
又是一个高高的浪头。
九璎自高空中俯身下望，骇得面色如土。但见下面千尺悬崖，巨石嶙峋锐利，高高地伸展向天空。若自己顺水坠下，与那巨石相撞非粉身碎骨不可。
借身子悬空之际，她深吸一口气，猛运内劲，脚下急踩，连连翻身，试图放慢下落速度，缓冲即将到来的巨大冲击力。
眼见即将成功，不料一个激浪横空扑来，拍在她头上。
耳中轰鸣，眼前天旋地转，内劲一滞，九璎惨叫一声直直坠向下方的锐利岩石。
眨眼之间，已至岩石尖顶。她来不及调转身子，忙伸右手承接。“砰”的一声，右掌撞上岩石，强烈的冲击力全由这只手臂承受。覆着鳞片的前臂因不同常人侥幸完好，而上臂却没那么走运，当即撞得骨裂，疼得她两眼发黑。
借着这次缓冲，九璎忙翻身，踩着高高低低的岩石安全着地。
千尺瀑布之后，水面顿时开阔，水流亦渐渐地缓了。
九璎停在其中一块岩石之上，连连遇险，她精神高度紧张。此刻大难得生，她松一口气之后，立刻觉察到精力和体力透支，身体有些虚脱。定睛打量前方，只见一个高大的黑黢黢溶洞，如同鬼怪穴洞的入口。
她不敢大意，亦不敢报侥幸心理。前方等着她的极可能是又一次的生死险关，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根本无把握闯过。而她更不相信对方会给她足够时间休息。
思及此，她立刻躺下来，将双脚微微抬起，片刻之后，倒立数秒，立直，再倒立，如此几番。接着，轻轻跳起活动着四肢。这是国武馆时她学到的迅速恢复体力方法。
不出一盏茶时间，她已恢复十之七八，望一眼前方溶洞，沉着迈步，行入其中。
果然，她前脚刚离开，只闻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她回头，见刚才所在之处自地底倒翻出一波巨浪，将岩石群尽皆卷入。待浪头落下之时，但见水面平整，岩石群已不见影踪。
九璎倒抽一口冷气，若她仍在那巨石块上，此时不知又是何种去向。
不敢再多留，她咬了咬牙，向着未知的前方一路行去。
周围黑漆漆，无一丝光亮，不可辨物。只有时有时无的水滴声依稀传来。
老师曾反复教导：不知情况之前，不可轻举妄动。所以，她不再向前，而是运劲于双目，增强眼睛视物能力。渐渐地，她看清了前方地貌。
石柱林立，参差不齐。怪石嶙峋，仿若食人妖物。石壁凹凸，踩着薄薄的水面踏前一步，只听脚步声旋转反复，阵阵回声不断。
九璎细察片刻，发觉溶洞中有数条蜿蜒通道，通向各个方向。而其中三处尽头杵着怪石，让人前进不得。她沉思片晌，择了看不到尽头的其中一条谨慎地行去。
一步，一步，踏水洼行过，前方不知有何危机。
一声，一声，于寂静黑暗之中，回音反复激荡，令人毛骨悚然。
九璎行了片刻，沮丧地发现，跟之前的三条通道相同，这里前方亦竖着一块高大怪石，阻住她前进。她只得返回，又试另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虽然行得更远，但前方亦有怪石挡路，只得再返回。
立于洞口，她不由皱眉，难道要一条条地试，或者说这里的每一条道路皆是不通，她被困在这里了？
正在困惑之际，忽然听得“轰”的一声响动，似重物坍塌声。她忙转眼看去，却看不到究竟何处发生了变化。
不做迟疑，九璎循声奔去，不多时，她冲入第一次择选的道路。而道路尽头那块高大怪石，不知何故，竟然降入地面之下。
眼前变动，是生机，还是危机？
无论是什么她都要闯一闯。不然，恐怕就只能停在入口处等死。
她一边密切注意着周围，一边飞速穿过通道。
陆续有怪石降入地下，九璎循着通道，一路奔向前。
到了第五处挡路怪石时，溶洞忽然起了变化。
轰隆隆，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仿若地裂山崩。九璎心道不好，忙转身欲返回，却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然变了模样。
她心下惊骇，转身冲入石林，欲寻生路。
不料，待她进入石林的刹那，那些高耸至顶的静默石林突然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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