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俏婉儿香消玉损
一夜北风呜咽,已然深秋。
李府前的地面上湿漉漉的,廊檐边还在滴着水,远处天青色一片。
今儿是朱贤定好的出征的日子,天还没亮,李燃就早早的起来了,朱贤久经沙场,可对李燚来说却是第一次,她心底有些担忧,但在他面前却是半分都不敢露出来。
李燚一身盔甲,这样的他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坚毅,她默默的帮他将盔甲理了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就连在一旁的高野也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不许笑!总之你给我好好的回来!”她面色尴尬的看着他,这一笑,眼角的泪珠子却忍不住的滑了下来,又倔强的扭头不让他见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小傻子!”李燚抬手托住她脸庞,指腹从她眼底抹过,无声的帮她将泪水擦去,“你先上芯妹妹的车,我看着你去王府。”
她明白他的心思,就担心他不在府里她会受了委屈,她默默的看他一眼,好想抱抱他,可担心扰了他心思,最终还是作罢,不再与他争,带着婉儿果断转身上了李芯派人来接她的车上。
李燚目送着她上车,这才安心纵身一跃上了马,目光终是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李府大门,心底微微有着失落。
“走吧!”牵转马头看了看与他背道而驰的马车,满腹心事准备去与朱贤汇合。
身后大门打开的声音,他欣喜的回身去看,只见李光正面色铁青的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他心下欢喜,连忙跳下马,直挺挺跪到李光正面前,仰头看他,“父亲!”
“这把短刀带着,必要时候防身用!”李光正没好气的道,而后将常年带在身边的短刀塞到他手中,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李燚嘴角扬起笑容,将手里的短刀看了又看,跳着起身,拍拍膝上的泥水,冲着李光正的背影道:“父亲,在家摆好了庆功酒等我回来!”
李光正双手负于身后,同样无声的笑了起来。
*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在贤王府后门停了下来,李燃打开帘子下了车,门边早有等候的婆子们迎了上来。
一路随着指引婆子绕过王府里的花花草草,亭台楼阁,王府宅院很深,约莫步行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到了李芯的正屋荣喜堂。
脚步刚刚跨进荣喜堂的院子,便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声音。
她立了立脚,面色迟疑的看了指引婆子一眼,指引婆子是下等佣人,不可以进院子,只对她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李燃会意,带着婉儿提着包裹抬脚进了院子。
院里早有眼尖的丫鬟们小跑着过来,而后压低了声音道:“王妃这儿正遇到了点尴尬的事情,姑娘来了正好可以劝劝王妃,气大伤身,千万要保重身子。”
李燃默默看她一眼,而后脚步极轻的向内屋走去。
“你一个在后院伺候的一等丫鬟,怎么会有身孕的?前几天我瞧着你走路的姿势就不对,今儿若不是你晕倒,我好心请郎中来给你把脉,竟不知你......”
李芯到底是新媳妇,连骂人都凶不起来。
“王妃息怒,我......”被责罚的丫头连连磕头,脑袋磕在青砖上闷闷作响。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怕我自己会折寿!”
李芯眉心紧蹙,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着,一边伺候的贴身侍女知画连忙将铜盆送到她跟前,李芯连着干呕几口,而后抿了几口茶这才舒坦一点。
李燃进了屋,从包裹里递给她一颗青梅,与她会心一笑,靠着她坐了下来。
“你先别磕头了,磕得我头晕!”李芯喘了口气,挪了挪身后的靠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椅背上。
李燃瞅她一眼,只见她两腿大咧咧微岔着,一丁点淑女形象都没有,轻笑着拍了拍她膝盖,示意她将两腿并拢。正好婉儿从特地备好的茶壶里倒了两盏青梅汁过来,稳稳当当送到了李芯手边。
李芯欣赏她的贴心,与她会心一笑。
“你既瞒着所有人,偷偷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王府里定是留不得了,我不能因你坏了王爷的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好听。你能替那人生孩子,想必也是极爱慕那人的,我索性就成全了你的好事,取二十两银子给你,你回去好生过自己的小日子,母亲那里我自己去说,总不让你为难了,如此也算了了主仆情谊一场!”
李芯缓缓道,只觉着胸闷气短,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再加上她觉着朱贤处事,总归是严酷多了一点,男人嘛,哪有那么细的心思。
于是她想着他夫妇二人可以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终归是可以将日子过安生的。所以,对待眼前哭哭啼啼的人,也不想多加责备。
“不!王妃,我不出去,您不能打发我出去!”跪在地上的丫头突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跪着往前挪了挪身子,一把抱住李芯小腿,“王妃,我不能出去啊!”
李芯倒吸一口凉气,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李燃瞥一眼,心中微微不喜,立马起身,将她的手从李芯身上挪开,若不是因为她也有着身孕,她铁定要责罚她不懂规矩。
但瞧着她可怜,只得软语道:“有什么话好好说,王妃身子娇贵,受不了你这样!”
李芯被松开,轻吐一口气,将椅子往后挪了挪,避开地上的人。
“知墨,我怜惜你,你拿着这银子出府与你的心上人好好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不愿意了呢?还是他不要你了?你这样留在侯府里也不像话啊?”
“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王爷的!”知墨猛的抬起头,直对着李芯。
屋中众人纷纷瞠目结舌。
李芯惊的站起来,已然变了脸色。
“放肆!不可胡说坏了王爷的名声!”
李燃脑袋一蒙,心底突突的,她想起蒋氏特别关照过的,彼时李芯胎相还不稳,头三月是最要紧的,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受了刺激。
她又细细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只见她气色红晕,双唇血色比李芯还要好上许多,再瞧她的打扮,还有保护得极好的指甲,这样子的人怎么可能说晕就晕呢?
而且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选在了朱贤出征这一天?
这么想着直接站到她跟前,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诬陷王爷坏王爷的名声?你已经有四个月的胎,你心底是有数的!可你为什么不去王娘娘那里哭诉,反而有意来刺激王妃?你是何居心?”
“那日王爷心情极好,就多喝了点酒,我去给你送醒酒汤,谁知他......王爷他是一大男人,手劲儿极大,我违拗不过,所以便在那书房的地上被破了身子!我不敢去和王娘娘说,现在是王妃主掌中馈,我当然只有找王妃。”
知墨说话声音很轻,却字字咬得极其清楚。
“所以,你是装晕倒的?”李燃提高了声音,“你好心计,枉费我姐姐还在怜惜你!”
李芯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了,她没想到自己被人利用了,此刻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朱贤有没有骗她上。
李燃心疼的瞅李芯一眼,她记得那日朱贤轰轰烈烈下聘的那天,是明明白白在李府所有人面前说他是童男子的,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说假话?
她定了定神,对周围的丫鬟们道,“来人,除去知墨身上所有首饰,去给她换一身极软的棉布长裙,不可以有任何装饰,再给她腾一间空旷的屋子,只摆一张床,其他什么都不给,我们去回禀了王娘娘,娘娘自会主持公道!”
缓过神来的丫鬟们听了她的话,有了主心骨般立马行动起来。
“你们谁敢动我?我怀的可是王爷的骨肉,假若我的孩子没保住,你们有几条命陪的起!”知墨利索的站起身,对着周围人呵斥道。
李燃瞧着她面色凶狠,怕她对李芯有伤,又怕她伤了自己,到时候谁都说不清,于是拦身到李芯跟前。
“你有话好好说,我姐姐也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只是你这事情太过突然,你又不诚实在先,很难得人信任,你先下去好好歇着,等我们书信一封去问问王爷,若是王爷应了,我们再谈,要收房我们起码也得先问过他的意思!”李燃极力安抚道。
“有什么好问的?王爷提了裤子不认账,我能怎么办?你们不信我,好!那我就一尸两命,到时候谁都脱不了干系!”
知墨说完,立改先前柔柔弱弱的模样,恶狠狠的盯着李燃,而后利索的起身,动作极快的向她扑来,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屋中大乱,李燃被掐得喘不过起来,脸色憋得通红,早有丫鬟们上来拉她,怎奈知墨像发了疯般死死的掐住就是不肯松手。
婉儿心焦,救主心切,眼瞅着拉不开,便一口咬到知墨的手上,知墨吃痛终于松了一手,心恨她怀了她的事情,飞快的拔下头上的银钗,直挺挺戳进了婉儿脖底。
变故就在一瞬间!
鲜血从婉儿脖底喷出,迅速染红了浅色衣襟。
李燃趁机从她手底逃脱,手忙脚乱的嬷嬷们跑了过去,将知墨控制住。
李燃急忙去看婉儿,只见鲜血汩汩的从她脖子底流出,全身发抖,手脚抽搐。
李燃紧紧的抱着她,泪如雨下。
“婉儿你撑住,我找人来救你!”
“我没事!别哭,别担心!”婉儿苦笑一下,歪歪扭扭靠着她倒了下去。
眼底,手下,全是鲜红色一片。李燃又一次想起了父亲宋谦被斩首的那天,一样的鲜血,一样的束手无策。
“婉儿!”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袭来,几欲将她撕得四分五裂。
一边知墨被控制住,疯狂的笑出了声来,“你们有本事弄死我啊!我死了,自会有人来替我收尸,我没死,也会将这王府搅和得天昏地暗!”
“快去回禀娘娘,劳烦她请太医过来!”李芯只觉小腹隐隐作痛,但见闹成这番,只得强撑着起身,拉着知画道。
“王妃!”知画也被吓傻,担忧的看她一眼。
“快去!”
李芯强忍着不适,咬牙站到知墨跟前,竭尽全力一掌扇到她脸上,“我待你不薄,就是刚刚我还想着让你过舒坦平静的日子,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想知道?”知墨突然咧开嘴,笑得丧心病狂,紧接着吐她一口,“谁让你运气这么好,新婚第一月就怀孕的,你应该小产啊!你怎么还不小产?”
“你!”李芯抬手想要再打她,却觉小腹下疼痛难耐,而后无力的瘫坐到椅子上。
“疼了吧?谁让你自己嫁到这贤王府来的,还是那么大阵仗,算你倒霉,算你活该!”知墨魔怔般的大笑了出来。
李燃怀抱着婉儿,突如其来的巨变让她完全无法接受,婉儿脖间已然红成了一片,整个上半身全被鲜血染红,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一丝丝血色都没有了。
“姑娘,好好的活着,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婉儿挣扎着握住她的手,断断续续道。
“好!我答应你!”李燃哽咽道。
“你心事重,外人不明白,可是我懂!我瞧着心疼,可是没有办法,我只是个小丫鬟,只能陪着你,却不能替你扫平一切烦恼,下辈子我投胎,争取有权有势,就可以护着你了!”
婉儿勉强挤出了点笑容,眼底全是担忧和不舍。
“好!”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怎么都不能接受半柱香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人,此刻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她暗自懊悔,早知如此,她定不会将她带出来。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又哪有后悔药!
“别哭!”婉儿抬了抬手,想要再摸摸她脸庞,可惜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泪珠子从眼角滑落,“开开心心过下去,好好爱自己!”
“婉儿!”李燃伸手要去帮她遮住脖底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可是血流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办?怎么压不住?婉儿你等着,太医一会儿就要来了,你等等......”
“好!”气若游丝,手腕滑下去,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淡去,却已经悄然闭上了眼睛。
李燃傻傻的抱着她,只觉自己身子也跟着全部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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