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中秋家宴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皇宫之中,一排排各式各样，玲珑剔透的灯笼遍及各个宫殿。一股“红流”向东南西北流去，如同一串又一串闪光的宝石项链，将整座皇城点缀的喜气洋洋。
凌儿在玉儿和环儿的陪伴下来到御花园。园内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小的灯笼挂满枝头。宫人们提着五彩缤纷的宫灯来回穿梭。水塘边也点上了蜡烛,烛光摇曳，映到水中，幻化成一道道晃动的光影。还有的在柚皮上或纸船上点上蜡烛，放入水中，飘在水面，像弯弯的月亮船，温馨而又浪漫。
凌儿看了半天，都是生疏的面孔，只能僵持着笑容，见人就得打招呼。幸好有玉儿和环儿在旁做个简单介绍，不然只能傻愣愣站在那里了。
“四哥！”凌儿看到元吉过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兴奋得迎上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有个认识的人来了！
他旁边还有位女子，身着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面如出水芙蓉，腰似迎风杨柳。体态风流，娇柔妩媚，
凌儿不禁仔细打量起来：弯而细长的眉毛如新月，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总觉得这眉眼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像一个人？
“齐王，夫人！”环儿玉儿行礼道。
凌儿小声问玉儿：她就是齐王妃吗？
玉儿道：她是齐王的夫人，不过，齐王并未封妃。
“凌儿见过四嫂！”凌儿行礼。
那女子沉默不语，端详着凌儿半天，见凌儿眼神十分陌生，叹了口气，颇感怅然：“想必凌儿妹妹在宫中几日，竟把我们这些亲戚也给忘了吧。”
凌儿不解，心想自己又是哪里错了呢。一时间不知所措。
“媚儿莫怪，凌儿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有些记忆还未恢复。我们别难为她了。”元吉安慰道。又转向凌儿：“她是你堂姐。你小时候一直叫她堂姐的呀。”
又多了个堂姐啦？堂姐可是至亲呢。凌儿喜不自胜，于是就一口一个“堂姐”亲热地叫开了。
媚儿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浅笑中总微露着一丝忧郁，不免让人产生些怜香惜玉之感。
“四哥，你有见到大哥吗？我想问他，我该坐哪儿。”凌儿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却仍不见建成的身影，不禁邹邹眉头。
“这等小事何必劳烦大哥呢。来，坐我这边！”元吉眉毛一扬，爽快地说，
凌儿暗自庆幸，欢欢喜喜地跟着他落座。坐在元吉身边甚好。要是坐在不熟悉的人群中，一会儿玉儿和环儿去斟茶倒酒了，自己可就没伴了。
元吉给凌儿倒了一杯茶。茶香淡雅清纯，清香扑鼻。清澈的茶水印着天上的明月，甚是好看。咦，也印着自己的笑脸呢。这眉眼？……喔，媚儿的眉眼和自己很像呢。
凌儿喜出望外，像发现新大陆似得。这可是真的堂姐呀。不然哪会这么像。
不过，媚儿和自己的性格就大相径庭了。她沉默寡言，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眼神中更有幽怨之色。做齐王的夫人有这么不高兴吗？
凌儿正想着，眼帘中忽然闪过世民的身影。
灯火阑珊处，世民正和众人相互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他醉心皇权，拉拢关系，收买人心一向得心应手。
你有你的千秋霸业，我有我的追求和自由。这是两条永不相交的道路。时间会慢慢荡涤一切，你终究会慢慢忘了我的。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
世民敬完酒，回到席位上。忽感旁边似乎有人在注视着他，余光中看到是凌儿，便转过头来。
凌儿冷不丁接触到他审视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头，慌忙把手中一满杯茶水一口吞下。呛得满脸通红，猛得咳嗽起来。
“哎呀呀，你看你，喝这么急干嘛？又没人和你抢......”旁边元吉利连忙帮她拍拍背，责怪道。
不一会儿，李渊和他的嫔妃们到了。建成掺扶着万贵妃，和李渊在首席落座。其他嫔妃也依次坐下。
万贵妃云鬓高耸，簪金步摇，身着红色宽袖衫襦金丝裙，配上金红相间的披帛，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雍容华贵。她柔善的眉眼间溢满慈祥的笑容。
从晋阳起兵一路走来，万贵妃和李渊患难与共，情深意笃。建成也待她恭敬孝顺如生母。万贵妃总是那样慈眉善目，柔声细语。虽经历了散子之痛，岁月的沧桑仍掩不住她的美艳动人。
旁边几个嫔妃也尽是金丝银丝点缀的绫罗绸缎，配上色彩艳丽的披帛，富丽华美，尽显金贵之气。
宴会上大家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甚是热闹。
凌儿只静静地坐着听着。自己是初来乍到，没有经验，少引起些注意也少些是非。而且，身旁的媚儿，低落的情绪也似乎感染到了她，只觉得一点都打不起精神来。
筵席上，众人频频举怀，饮酒赏月，似乎要把这轮明月的清辉全部纳入斗酒金尊之中，待天晓时伴着天边的流霞，一道饮尽。
酒过三巡，众人醉意正酣。凌儿久坐不动，也略感疲惫，不由得昏昏欲睡起来。
“即是家宴，不曾安排宫中舞姬。只喝酒。倒是过于清静了，不如，来段歌舞助兴如何？”见气氛略显沉静，太子妃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道。顿时，沉闷的氛围多了些许生气，人群中有人表赞同。
李渊略有醉意，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再往下说。
“父皇，孩儿听闻凌儿妹妹能歌善舞，不如，就让凌儿妹妹，献歌舞一曲，我们也好一饱眼福。”太子妃仿佛看到一线曙光，趁机进言。
李渊热情首肯。全场开始小声议论，纷纷把目光投向凌儿这边。
“喂喂，凌儿!叫你去献歌舞呢。凌儿......”凌儿睡意正浓，忽感元吉在扯自己的后襟，像拎只小猫似得。便悠悠睁开眼睛，却见全场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歌舞助兴？这不是拿我当舞姬来耍吗。这样的馊主意也亏她想的出来。凌儿睡意全消，不觉心中一阵气恼，却敢怒而不敢言。
“禀皇上，凌儿舞技拙劣，恐有扫各位雅兴。不如......不如，罚酒一杯，以当谢罪......”凌儿深吸一口气，缓缓起立，心平气和地说道。
“凌儿妹妹太过谦虚了。”太子妃似乎并不想放过她，继续纠缠不休。
“父皇，凌儿初来乍到，不懂礼数，又见这么多生面孔在，心里不免紧张，不如，今日就放她一马吧。”建成站起来替凌儿解围。
全场一片寂静，时间似乎在瞬间停滞了。
“凌儿妹妹，模样俊俏，精通歌舞。一曲歌就能摄人心魄，绕梁三日，真叫人食无味,
寝无眠。想当初在我们王府......”一个软绵绵，慢悠悠的声音打破了沉闷，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涟漪。
那是秦王府的杨妃。她神情淡然，泰然自得地抠着手指，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还想接着说，旁边长孙王妃拉拉她的衣袖，打断了她的话。
“禀万岁，凌儿......”凌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渊打住。
“好啦，都别争了。凌儿，你就来一曲吧。不妥之处，朕不怪便是。还有，这酒还是要喝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渊一脸威严，不容推却。
说完，酒已经端上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凌儿神情木然，犹犹豫豫地接过酒杯，心中闪过一丝苦涩。
“父皇，凌儿独舞清冷了些。孩儿愿做陪衬，与凌儿共舞，以博众位欢颜。”
正在踌躇之际，忽听到如此温暖的声音，凌儿抬头一看，见是元吉，心中一阵欣喜。
“元吉，你也会舞？好好好啊......”李渊略感惊奇，朗笑一声，欣然答应。
元吉毅然离开席位，走向凌儿。顷刻间，感觉他丰神俊朗的身影从未如此高大。
张扬傲然之气，是他特立独行的风度，却掩不住一腔慷慨相助的侠骨柔肠。那双冰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饱含暖暖的笑意。热情洋溢的笑容，如冬日暖阳，凌儿的孤冷寒凉顿时一扫而光，心中豁然开朗。
元吉坦言愿做陪衬。与皇子同舞，也是面子十足了。
凌儿和元吉相视而笑，便豪爽地拿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凌儿幽幽唱来。元吉轻舒玉袖，迈开舞步，一袭紫衣临风而飘，眼神里泛着温暖的笑意，柔柔的目光中满含鼓励。
既然是表演，就要包含热情，全力以赴。休让你们小瞧了我！
凌儿满心鼓舞，也放开歌喉，翩然起舞。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凌儿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俏目流转，顾盼神飞。
元吉环绕凌儿而舞，舞姿婉如游龙，又似笔走丹青，风华潋滟，典雅矫健。
两人时开时合，时聚时分，分时如比翼鸟双宿双飞，聚时如连理枝缠绵缱绻。
凌儿缓缓俯身曲膝，玉手微曲，做兰花状，如拢起镜中花，水中月。眉目满含眷恋与痴情，娇艳欲滴。继而眸含春水，默默投向翩然而止的元吉，情意绵绵，尽显娇媚。
双方对视而笑，舞曲即毕。凌儿轻挽裙裾以示谢礼。
周围又是一阵寂静。凌儿感觉如在聚光灯下炙烤般燥热难耐，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
“好！好！好！”半晌，李渊方如梦初醒，带头鼓掌。众人皆附和，啧啧声不断。
“此曲甚是奇妙。二人同舞，真是精妙绝俗啊。此曲该让宫人记下。这样的舞蹈比宫廷里艳俗的莺歌燕舞要有人情味的多。”李渊感意犹未尽，继续赞道。
“谢圣上夸赞！”凌儿长嘘一口气，赶紧行礼，回到席位。她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元吉明亮如星的双眸。是他的热情和鼓励带着自己完成这曲歌舞的。这是第一次她和元吉的目光如此交集。
“父皇，我看着，这凌儿和元吉，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甚是般配，不如…呵呵呵…
将他们……”太子妃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语中夹带着狡黠的笑意。她把节奏把握地如此精准，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谁都能接下她的话茬，可以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了。
周围顿时又安静下来，大家似乎屏神凝气地等待着发生点什么，不只是她的话，更多的是猜测和期待圣上的态度。
她的话，一字一顿如石头般一颗一颗掉落到凌儿的心湖，每一颗都会溅起一阵颤动，下一颗都似乎都能惊起波涛汹涌。
你这分明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元吉要是不愿意，一口回绝，你叫我以后在人前如何自处。若元吉答应，他可是我堂姐的夫婿啊，你让我和堂姐抢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凌儿恨恨地想，章法乱得毫无头绪，真想飞奔上去堵住她的嘴，或者地上裂出一条缝，让自己消于遁形。
清凉的中秋之夜，凌儿却感一阵燥热，心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大嫂。今天是中秋，大家应该对酒当歌，畅怀豪饮，共叙团圆之乐。弟弟妹妹的琐事，就让他们自个儿处理吧。我们且不必为此操心，也落得清闲。来，妹妹我敬大嫂一杯！”
闻声见是长孙王妃，她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把太子妃的话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
“呵呵，你看这二弟妹说的。呵呵。我也不过是一片好意……”太子妃干笑着，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太子妃，你也少说几句好了。人家都敬你了，快喝了吧。”
万贵妃接过酒杯，塞给她。
太子妃见孤立无援，自讨没趣，悻悻地只顾把酒喝完。
整场晚宴，凌儿都自顾自己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目光。是因为在意世民的感受吗？
身边的媚儿堂姐似乎也高兴不起来。她是从来就这样的不快还是今晚的事情伤到了她？
第一次见堂姐就弄成这样，凌儿很是懊恼。但作为皇家的女人就要承受这些委屈的，不是吗？怪只怪你生错了年代，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不，应该是皇权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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