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慨枪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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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慨枪 六

  

    “二十年前,你父亲、墨秋雨和马鑫害死了我父福海远。”福海武藏圆目收缩,手枪在握,侃侃而谈:“所以他们死得不冤。”

    “我杀了你!”墨静芸悲呼,长鞭飞卷,抢先出手了。福海武藏欲扣扳机,小叶横身前挡:“师兄,住手。”

    他一迟疑间,殷会仁一枪电闪,挑飞手枪。福海武藏退开半步,手往腰间一撩,拔出两截半长杆子,接驳成枪,枪头横生两刃,样式怪异。

    只一枪,鞭漩散裂,福海武藏身形如魅,枪尾扎地,缩地成寸般贴近墨静芸。鞭的威力在长远,一旦被逼近,便只有挨打的份。福海武藏身法配合绝佳,只一招就要重创心浮气躁的墨静芸。

    “呲”!殷会仁再出枪解救。

    福海武藏似早料到他会出手,怪枪拦挡间,人也分身化影,踏入长枪内圈。

    枪过福海武藏身后,殷会仁再想发力已是不及,眼见胸口要被怪枪洞穿。小叶和墨静芸齐齐惊呼。却听“啪”的一声断响,怪枪崩飞,殷会仁手中枪直取福海武藏喉间。这“回马穿喉枪”,是殷家悲慨枪败中求胜的密招。

    枪头一轻,必杀一击落空。猎猎鞭响中,福海武藏掷出一物。院内顿时浓烟滚滚,难辨东西,烟气入鼻,热辣难忍。

    “会仁……会仁……”小叶的第一声还近在五步,第二声已在门外,随即蹄声渐远,杳然无音。

    夜深,灯火冷照。

    殷会仁呆坐书房,依照墨静芸转告的娘亲遗言,他从旧书中找到一封信、半张残图,信纸已黄,至少是五年前所写。入眼是熟悉的行书:“阿仁,当你见信,我与你娘想必都已不在了……”泪水涌流,模糊了视线。

    信中讲述了桃花源,包括他从未谋面的大伯,信尾注明二十年前离开桃花源的,还有二百二十人,最后一句是:凡我族人,必保黑石,以待天时,重进桃源。

    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天明,如殷博生时。

    五日后的清晨,小城静谧,飞雾如丝。

    贴了丧联的墨氏药局,大门紧闭。

    殷会仁牵马,抚着门前“首阳高节,兼爱遗风”八个刻字许久。取出怀中信,顺门缝塞入。

    爹的信中,将定下娃娃亲的想法说得清清楚楚,殷会仁理解却不能接受,这里已无可留恋,他把货栈交托给信得过的伙计,他们会协助墨静芸打理。而他要去尽一份桃源中人的力,找寻不曾见面的大伯,找到福海武藏报仇。

    刹那间,小叶又现眼前,酒窝盛笑,温柔俏丽,殷会仁闭眼摇头,将她甩出脑海。

    雾更浓了。

    

    五年后。武陵。

    老金坐在樟树下,看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剃头铺的长幌下走过,他没有丝毫不安。

    半月前,部队进驻武陵,八成居民外出避难。不想部队秋毫无犯,还将洞开门户的人家妥为保护。大家虚惊一场,才知这是有虎贲称号的国民七十四军五十七师。到割稻时节,余师长下令全师官兵帮忙,并严令只能喝老乡一杯茶,不能吃老乡一顿饭。此举更让五十七师成了武陵民众传诵的仁义之师。

    转眼近十一月,天气转凉,日本鬼子渐逼武陵。五十七师开始紧急疏散全城十六万百姓。沅江码头有免费过河的船只,有给民众挑运行李三十里的义务兵。

    “民国三十二年了么?”老金折着手指算。二十几年,呼吸间便过了!

    “老金,还没走?”一名壮实的士兵走来,扯了扯剃头铺的长幌,“舍不得屋里的破烂?”

    “你慌慌的,听鬼子来,要跑路?”老金与这一七一团三连一排的排副班虎熟得不拘礼。

    “呸”!班虎吐了口浓痰,“老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上高会战中,连挑十八名鬼子的刺刀王就是我的排长。我又……”

    “胡吹什么?”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班虎回身,慌忙敬礼:“殷排长。”

    老金见他身后站着十数名士兵,当先那人二十几岁模样,发须杂长,却又不失儒雅之气。

    那人回了班虎一个标准军礼,转向老金:“我是一七一团四连一排排长殷会仁,老乡,你还不走么?”

    “一把老骨头。”老金摇摇头,“埋哪儿不是埋。”

    殷会仁斜眼店旁长幌,笑道:“早听说你剃头本事了得,今儿麻烦给我理理。”

    那十数名士兵自去槐树旁空地处坐了。

    老金起身,拉过一旁的靠背椅。

    殷会仁除帽入坐,一块斑驳的蓝布包裹下来。老金伸手采了两把头发,拿起梳子和推子问:“长官要理个啥样的?”

    “短些就成。”殷会仁话音低沉下去,目光落到前头方镜旁的蒲叶扇。小时父亲曾给他猜过谜:有风它不动,无风就生风。当时他想不出,是一旁的母亲用蒲叶扇故意在面前晃呀晃,才提醒了他。那之后,他曾把这谜让墨静芸猜,再后来也给小叶猜。

    老金手脚飞快,剪发、洗头,吹风,遮好围布,放下发椅,然后在坐刀荡子前“哧哧”荡刀,片刻后,半寸宽短把儿的剃刀熠熠闪亮,直能吹毛断发。

    到刷皂沫时,殷会仁感觉老金的手突一顿,忙问:“有事?”老金摇摇头,捂以热毛巾,剃刀飞转,皂须皆无。肩颈处“噼里啪啦”一阵响,老金俯身道:“好了。”

    殷会仁起身,发顺脸滑,不出朱砂,肩颈筋骨纠结处,疲乏消散,不由赞道:“好手艺。”

    他取了两角银钱递去。老金却只肯收一角。

    一名士兵急急跑来,递给殷会仁一封信。

    见前后无字,殷会仁直接就撕了封,信纸一晃,他转身道:“班虎,你带弟兄们去贾家巷,我有事出城,半个时辰内回来。”

    班虎应声而起:“是。”

    见殷会仁去了,有新来士兵问班虎:“排长去干嘛?”

    “你管得倒宽。”班虎凶神恶煞道。

    “我担心排长的安全。”那新兵赶紧赔笑,“前段时间,别团有弟兄被暗杀,听说有鬼子混进城来了。”

    “你不说,我倒忘了。”班虎猛地站起,“你站得近,有没看清信上写的啥?”

    “好像是松竹林三字,下面还有个‘墨’字。”

    班虎如释重负,重又坐下:“原来是耍长鞭的美女又来了……”一旁三四个老兵齐刷刷暧昧地笑了。

    “怎么回事?”新兵摸不着头脑。

    “墨姑娘可俊了,可惜那叫啥有梦啥无心来着。”班虎笑道,“据说殷排长为了避她才从的军。她竟追个没完了,上高会战时来过,之前还有一次。”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老金在一旁眼神迷茫地喃喃道。

    班虎有些讶异:“哟!老金头,你懂的不少嘛。不过说反了,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老金不理他,起身返回店内。

    天边层云峦聚,风声渐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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