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双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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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侠·双生 二

  

    卢秋心这扯虎皮的主意,自然是打算请韩凤亭前来帮忙。但他回到家中,韩凤亭并不在。李副官说少督去参加一个宴会,卢秋心得知这宴会地点也就在附近,便赶了过去。

    这一赶过去,他心中却暗叫不好。原来这宴会是在一位总长的家里举办,只看那雪亮的电灯灯光,来往的衣香鬓影,便知这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可以进去的地方。卢秋心扫一眼身上,暗叫不妙,这些听差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的,自己这一身尚不如他们,如何可以进去?

    他正在门前踌躇,忽有一个声音道:“这位先生,不知你有什么事情,可有什么是可以帮忙的?”

    这声音实在是温雅动听,仿佛大雪天里一杯温热茶水直灌到嘴里。

    卢秋心回头一看,见是个洵洵儒雅的美青年,便先有几分好感。这青年穿一件灰缎袍子,外套青缎子坎肩,一身穿着虽是素净,但那坎肩上的扣子却是一颗颗珍珠所制成,可见是一位富贵场中的人物。卢秋心见他热忱,便道:“我有些急事,要入内去寻一位朋友。”

    那青年了然一笑,道:“我看先生是个读书人,大约不很适合这里的场合,这样吧,先生便随我一路进去如何?”

    卢秋心连忙道谢,又问:“不知您怎样称呼?”

    那青年笑道:“客气,我姓程。”说完脸微微一红,“叫做芳容。”

    卢秋心倒吃了一惊,未想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红角儿,程芳容程老板。难怪是这等的风度气质,他也不多说,只跟着程芳容向里面走。

    果然,那些听差见了他,一个个毕恭毕敬,料想这位程老板,多半是总长家的常客。

    两人向里面走去,这便更是热闹了。原来这位总长是一个留学归来的新派人物,故而他这宴会也很有文明的气息。别的不说,只他还专请了一个俄国的乐队奏西乐,这就是旁人不可见的手笔。只可惜台上演奏得精彩,台下却三一群五一簇说得热闹,倒也少有人注意。

    程芳容这一进来,自然就有许多人上来打招呼,他略带歉意地向卢秋心笑了一笑,二人行了一个西式的握手礼,便去周旋敷衍。这程芳容生得温雅秀美,掌心却很是粗糙坚硬,卢秋心初时不解,后来想到他的出身,练起功来也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不免感慨。

    宴会场上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卢秋心四下里寻找韩凤亭,这里人多,他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心中奇怪,韩凤亭莫非不在这里?

    卢秋心却不知,此刻韩凤亭还真不在这宴会厅中。因韩少督身份不同,特别被总长请到后面招待。

    那总长姓陈,面孔生得丰润雪白,真是一个总长的模样。他拉着韩凤亭的手笑道:“贤侄,许久不见。今日来了一个奇人,我知道你是最喜欢这些人物的,特地请你前来一见。”

    韩凤亭心道:怪呀!这天下间还能有什么奇人能比我老师更厉害?

    但陈老头这般说,定是有缘故的,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等待。只见身边几个人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不免对陈总长所说的这“奇人”生了几分好奇心。

    又过一会儿,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韩凤亭抬头看去,见这人二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并不高大,面目俊秀,穿一身西式服装,虽然面对着一群大人物,却是一副从容大方的态度。

    陈总长笑道:“这位周幻周先生乃是一个异人,天下人所不能的事,他都能做到。因此我特地带来向各位引见。”

    这话就未免说得有些大了,韩凤亭年少,第一个站了出来:“天下的事都能做到?我却不信。”

    那周幻笑吟吟的,也不着恼,道:“这位气宇轩昂,骨中却有铁血肃杀之气,定是颇有家学渊源。可是韩凤亭韩少督?”

    韩凤亭见他一口道破自己名姓,心中却也有两分吃惊,再一想:自己在京中是一个大大的名人,这周幻识得自己也不算稀奇。便道:“正是本少督,你且说,你都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周幻不慌不忙道:“岂敢,我这点本事,在韩少督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何况今日良辰吉时,也不宜说什么煞风景的事情。这样吧,如果说韩少督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东西,我便给少督拿来,权当是一点孝敬,少督以为如何?”

    他态度虽然谦逊,这话却也说得很满。韩凤亭心里不信,暗道:我若说天上的月亮,你也能弄来?却见那周幻上前两步,看着他双眼,笑道:“少督,不知您想要些什么?”

    这周幻一双眼睛生得极好,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目光仿佛可以令人沉醉。韩凤亭情不自禁便看了进去,半晌方想到周幻所说的话,心中想:既是这般说,我须要些罕见之物才是。便道:“我要三凤桥的酱排骨,还要十年陈的花雕酒。”

    这十年陈的花雕酒虽好,却也不算十分难得,但那三凤桥的酱排骨产于无锡,此时他们身在京城,如何可以弄来?这分明是一种难为人的说法,未想那周幻只笑了一笑,道了一个“好”字便转身出门。

    他这一走,众人自然议论纷纷,有人便道莫非这周幻借机走了?陈总长心中也有疑惑,但人是他请来的,口中还是要为周幻说话。

    未想没过多久,那周幻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回来,朝着韩凤亭鞠了一躬,笑道:“幸不辱命。”

    韩凤亭半信半疑地打开一看,里面一坛酒,一个油纸包,他打开那油纸包,只见里面的肉骨头色泽绛红,香气浓郁,撕一块尝尝,只觉骨酥肉烂,甜咸适中。可不正是三凤桥的酱排骨!他大吃一惊,又打开那酒坛喝了一口,也正是十年陈的花雕酒,登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方点着周幻道:“你……真是神了!”

    这时其他人也都围过来,看了食盒里的东西,啧啧称奇。周幻却依旧是一派落落大方,颇有世外高人的神态。

    正在这时,忽有一个听差过来,向韩凤亭道:“少督,外面有一位卢秋心先生,说找您有要事。”

    韩凤亭一听不得了,这是老师到了,也不再管那周幻,便走了出去。

    原来卢秋心实在没有找到人,便找了个听差代为询问。他这次心思一动,先塞了两块钱在那听差手里。果然那听差很是高兴,顺顺利利地便把韩凤亭找了出来。

    韩凤亭出来后,卢秋心与他说了胡思园之事,韩凤亭叫道:“老师你又做这滥好人!”但还是跟着卢秋心一同前去警局,果然韩少督一到,又说当时之事,胡思园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胡思园极是感激,对韩卢二人千恩万谢。卢秋心摇手道:“你不必谢我,一则你本是无辜;二则你是一个学子,我也不忍让你辜负学业。”

    胡思园听到这里,脸上却未免带了几分羞惭的颜色。卢秋心当时看到,也没有多说,只问他:“因我是一个记者,故而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听闻你家与那被杀的秦张二人有一段渊源,因此警局才捉拿你,不知这是怎样一回事?”

    胡思园道:“不敢隐瞒卢先生。家父生前与秦大友、张复生,还有一位叫做宋翼的曾是结义兄弟,我听说他们当日都在一路做生意。但那三个都发了大财,只家父甚是潦倒,后来回乡不久便病故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只是从家母那里听到过这件事情,连这三人都没有见过。之前虽也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但我想这些年都没有来往,因此也并不曾与他们联系。”

    卢秋心道:“原来如此,但按你的说法,先前他们原是一路做生意的,却唯有你的父亲没有发财。你又是怎样看呢?”

    胡思园摇头道:“家母曾说,富贵都是命数,何况又不是血亲的兄弟,何必计较这些呢。”

    卢秋心称赞道:“令堂心性豁达,很是难得。”又道,“方才你说家境潦倒,可你能来京城读书,这开支不小,想必也是令堂筹划的?”

    胡思园面皮一红,道:“正是,是家母变卖了部分家产。”便不肯多说一句。

    卢秋心想他经历了这些事情,必是十分疲惫了,便打算先送他回京华大学。胡思园却道:“我……并不住在学校里。”

    是时也有许多学生为图舒适省事,在外面赁房子,住公寓的。但胡思园先前说他家境不好,卢秋心便正色劝诫道:“你须得为家中着想,不可妄花许多钱财。”胡思园诺诺称是,也不多言。

    不一会儿韩凤亭的汽车便到了胡思园所说的地方。韩少督是不耐烦下车的,卢秋心便陪着胡思园下来,一看之下却吃了一惊。原来这胡思园并不是住在什么公寓,而是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面。但凡住在这里的人,无非是些缝补的、挑担子的、送水的,虽说是个四合院,怕不止住了十户八户人家,胡思园这样一个学生住在里面,可说是格格不入。

    卢秋心想到他方才所说的家中情况,未免有些怜悯之意,便从口袋里拿了五元钱,向胡思园手中一递道:“我是个卖文为生的人,并没有多少钱财,这些钱你且拿去,买一件厚实些的大衣穿,也免得你母亲惦念。”

    他不愿听胡思园的感激言语,因此递了钱后,便上车走了,韩凤亭缩在车中打盹儿,并未注意到这些。

    胡思园看了看手中这五元钱,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那汽车远去。

    这件事之于胡思园,是救他于水火;之于卢秋心,是理所当为之事;但之于韩凤亭,那真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韩少督活着是要找乐子的,哪能在这些事情上留意?

    所以次日他起得身来,便摇摇晃晃地去找卢秋心:“老师!之前你曾教过我三招小擒拿手,当时你手不好,没有多教,现在不如再教我几招?”

    韩少督主动说要学功夫,这可真是件难得的事儿,卢秋心这上午左右无事,也就又教了他三招。按这学习的速度,这韩凤亭的天赋实在算得上不错,但他一无长性,二无恒心。卢秋心也是有数,并不指望自己能教出一个武学高手来。

    但韩凤亭可没有多少自知之明,他又学会了这三招,心中很是得意,道:“老师!我想与你过过招。”

    卢秋心叹口气,便起了身,挽一挽袖口。韩凤亭叫道:“老师,你怎么不换衣服?”

    卢秋心心想对付你我还用换衣?却只道:“你且攻来。”

    韩凤亭便也没有换衣,左手握拳,就向卢秋心身前打去。他心想:这一招,卢秋心必是要躲的,自己正可用方才的擒拿手拿他的手腕,可不是手到擒来?无奈想是这般想,卢秋心却未如他所料,而是左手从下方擒住了他打来的一拳,右手一拧一别,将韩凤亭另一只手也擒住,用的却是方才韩凤亭自己想用的一招。

    韩少督不由叫道:“这一招是我要用的!”

    卢秋心便笑了,松开他手,道:“比武的时候,岂有你想与不想的?”

    韩凤亭心中不服,按说以他的身份,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但武学中真容不得人,绝非想要什么便可得到什么的。转念又一想:输给老师,却不算丢人,不然他怎么做得了自己的老师呢?

    他这么一想,便觉得舒服了许多,正要再请教几句,却见听差进来道:“少督,有一位叫做周幻的先生在门前请见您。”

    韩凤亭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一想,不正是昨晚在陈总长家中见到那奇人吗?忙道:“快请到客厅里坐,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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