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五章
冬去春来，紫禁城的春天绽放在巍峨严谨的紫禁城中，倒多出几分俏丽，杨柳依依垂在湖边，御花园的群花更是娇艳，偶尔一两只蝴蝶，扇动翠蓝边儿大翅膀，徘徊流连在丛花中，流朱总想着追上几只，养在碎玉轩里，可蝴蝶哪是好追的，累的满头大汗空手而归，我坐在凉亭里笑着望着她：“你哪比得上蝴蝶的翅膀快，只可远观罢了..”
流朱圆圆的眼睛嘴角上扬，神色总有不甘。
浣碧侧立：“我看你就是白费功夫，看你能追上几只！”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学会说风凉话了！”流朱边用手帕擦手边走来
正嬉笑着，陵容从远处走来，微微隆起的腹部，裁剪得体的杏色旗装，绯色拼接宝珠的流苏随着鬓边摇摆，耳坠是皇上前两日新赏的翡翠冰丝鎏金坠，十分标致。我微微扬起嘴角，笑望。
“姐姐，今日好兴致。”陵容面色红润，笑盈盈走来，御花园春光甚好，都不及陵容笑颜之十，诗句曾云：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影来池里，花落衫中。我低头浅笑，可见古人所言不假。
“今日天气正好，你也出来散步。”我起身扶着陵容，落座。
“姐姐，不必如此小心，还早着呢。”陵容眼眸中化不开的暖意
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柔和：“可有四个月了？”
陵容听罢右手轻抚小腹，脸颊微红：“嗯，已四月有余，姐姐记性真好。“
我顺手把手帕摆正，神色关怀：“出来怎么不戴个披风，虽说春日温暖，可还有些凉意。”
“劳姐姐挂心，许是有身孕的缘故，总觉得潮热，不妨事。”陵容端起茶杯轻饮
“温大人日日都去请脉吗？温大人的医术我是放心的，你若有不舒服，尽管召他来瞧，你又是头次有孕，万事可要谨慎小心。“我不放心叮嘱道
陵容眼底笑意更浓：“温大人照顾的很好，多谢姐姐如此费心为我。听菊青说，姐姐常在皇后华妃面前，为我周全，若没姐姐为我遮挡那些剑唇口刃，这胎也不会养的如此安稳。”
我抬眼一瞥身后的菊青，她垂首以示恭敬，我浅浅一笑：“这都是小事，咱们姐妹，何必如此见外，现在，我只盼着你能早日平安诞下阿哥。”
陵容有些羞涩低头一笑：“温大人说现在胎儿还小，看不出是阿哥还是公主。”
“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只要是你的孩儿.”我转头望向她，”都好。”
我俩相视一笑，目光一同望向远处的成群牡丹
春风和煦，吹过紫禁城大大小小的庭院，走在被正午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地面，我轻声吩咐槿夕，“请温太医来一趟碎玉轩，陵容身子柔弱，安胎可要谨慎小心。”槿夕眼神会意，消失在永道尽头。
我刚落座，温太医便匆匆前来，随即上前向我行礼
“大人不必多礼，我是想问问，陵容的胎近来如何？\"我端起茶杯，轻啜几口
温太医恭敬答道：“安小主的胎已满四月，胎气甚稳，安小主身子单薄孱弱，所以微臣一早便在保胎药里添加几味进补的药材，小主无须担心。”
我眼神赞许：“温大人的医术，嬛儿是放心的，那，”我稍稍凑近，眼眸多了几丝深意”不知陵容此胎，是公主还是阿哥。”我语气低沉
温太医抬眼望向我，轻声道：“根据脉息和遇喜症状，微臣以为，”他稍作沉思，”很有可能是位公主，但依小主的意思，微臣并未告知安小主。”
我听后，心里轻松大半，是位公主就好，若是位阿哥，日后为太子之位，难免会和眉姐姐有利益权位之争，伤了姐妹之情，其实，也是有一份私心在其中，陵容若有了阿哥，起了储位之心，若再被皇后利用，后患无穷。
温太医注意到我眉眼处多了几分松懈，垂首不语。
“温大人近日有些清瘦，既要照顾陵容，又要为六阿哥费心，真是有劳温大人了，”我语气柔和，眼尾上扬
温大人眼底深处升腾几丝感动，语气真诚：“多谢小主关怀。”说罢，神色似有踌躇之意。
我瞧出，望着他：“温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在嬛儿面前，不必如此谨慎。”
温太医上前一步，语气低沉：“如今惠嫔和安贵人都有孩子，小主既已身居后宫，也该为自己做打算，怎么还让槿夕来问微臣要避孕的汤药？”
我轻垂眼敛，转眼望向身后的悬窗外，春光明媚，却照不开内心的阴霾，语气苦涩：“我又怎会不知，在这深宫里，皇子公主是最好的护身符，只是..”我略有触动，回过头：“我这一生，入宫已是不幸，一步错步步错，又怎忍心将错再叠加到我的孩儿身上。”
温太医眉头紧锁，神色担忧：“小主为何出此伤感之语，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若有用到微臣之处，小主只管吩咐就是了！”
我淡漠一笑：“有温大人这句话，我便多谢大人，肯如此全心全意帮衬之心。”
槿夕侧立，见此便上前，恭敬说道：“有劳温大人了，奴婢好生送大人出去。”温太医会意，行礼后转身离去。
温太医走后，槿夕见我有些失落怅然，便遣散了奴才，关上殿门侧立在前廊下。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钟表滴答之音，我心里顿感松泛。人前，我是皇上宠爱的莞贵人，人后，在这些宫人奴婢面前，我是宽严并济、高高在上的主子，喜怒哀乐都只能藏在心里，深宫里的鬼魅魍魉，我必须时时刻刻伪装，生怕被皇后华妃看出破绽，包括对皇上的爱，对允礼的深情，和对自己这一生命运苦苦所求而不得的叹息。
我缓缓起身，鞋尖前的墨绿色布穗上下摇摆，我脚步略显凝重，坐在床边，拿出掩在床铺下的合欢花香囊，轻轻放在鼻尖细嗅，干枯的合欢花已经闻不到那股幽香，只留下男子身上极淡的松竹香味，我望着手中的香囊，暗自发怔，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窗外是鸟语莹莹，绿意萌生、生机勃勃的庭院风光，一墙之隔，我坐在床边，心里是拨不开的荒凉。是啊，只是一墙之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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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午后，竟渐渐有些微热，细算日子，陵容也快六月有余。我坐在桌前看诗书，浣碧在一旁侍弄花草，我偶尔细撇，”那盆油桐花你要多浇浇水，近来天气干燥，我瞧着叶尖都有些枯黄了。”
“是，小主，咱们今年还去圆明园避暑吗？”浣碧边浇花边问
我头也未抬，继续看书：“按照往例，应该会去，怎么了？”
“奴婢只是见皇上忙于朝政，很少踏入后宫，若去，那安小主怕是要在圆明园生产了，行宫不比宫里齐全，奴婢还以为今年不去了呢。”浣碧浇完水，转身望着我
我放下书，“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旨意，圆明园那边，皇上肯定会着意安排照顾，这不必我们费心。”
“皇上快月余没来后宫了，听说翊坤宫也很少去，连这月十五也没去景仁宫。”浣碧侧立
“听苏培盛说，皇上这两日为西北战事操劳，加上南方涝灾，皇上忙的连养心殿的门都未踏出。”我放下书本，“你去吩咐小厨房做碗竹丝鸭汤送去养心殿。”浣碧刚想应下，就听到
“不必了，朕亲自来喝。”
我随即起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皇上脚步轻快，扶起我，我瞧着他神色轻松，眼尾似有笑意，就知心情不错。
“皇上前几日朝政繁忙，臣妾刚想着做一碗竹丝鸭汤给皇上送去，鸭汤补身竹丝清心火，最是妥当。”我语气欣喜，眉眼皆是笑意
皇上靠着垫子望着我，眼底饶有趣味道：“有日子没来了，朕的嬛嬛愈发标致了。”
我掩下眼底的羞涩，莞尔一笑：“四郎多日未来，一来就打趣嬛嬛，可见，这碗竹丝鸭汤还是不要做了。”
皇上爽朗一笑：“西北战事已平，南方涝灾也有遏制之象，朕想着许久未见你，批完今日奏折就匆匆赶来了。”
我温婉一笑，端茶双手递过去：“四郎为国事操劳，是民之大幸，但嬛嬛私心，还望四郎保重龙体。”
皇上听后，眼底笑意更浓：“朕知道了。”说罢便握住我的手，”朕想着今日天儿甚好，不如陪你去御花园逛逛，如何？”皇上眼神期待，望向我
“四郎这算是补偿吗？”我笑着回望
皇上轻点我的鼻尖，语气宠溺：“是朕惯的你如此大胆，你就打趣朕吧。”
与皇上一同来到御花园，他牵着我的手，永远强壮有力。御花园景色极佳，奇珍异草，参天大树比比皆是，不知不觉来到我与皇上初见之处，秋千还在，只是落上一层细尘。四周绯色杏花依旧盛开，昔日初见之美好，在春末夏初的微风中，摇曳摆动。
“朕来推你？”皇上眉眼柔情，语气轻和。说罢皇上走近，垂首细细擦去灰尘，眼神专注，像是做一件重要之事，我嘴角上扬，缓缓坐下。
“四郎这次可莫要使坏，只许轻轻推。”我语气轻快而带有笑意
虽然看不到皇上的神情，但听语气就知他笑意，“嬛嬛放心便是。”说罢手中的力量更加柔和些。清风扫过杏花，垂落几瓣绯色，落在这满城红墙绿瓦中，相同的场景，相同的皇上与我，好似时光从未走开，只停留在当初的美好中。
鬓边粉色玉珠簌簌作响，风扬起绣着海棠花的裙摆，我与皇上笑脸嫣嫣，说笑间余晖夕霞铺满天边，一切都是如此静好。
回去的路上，天儿已经擦黑，皇上小心护我前行。“嬛嬛，朕前两日繁忙，先如今西北战事已平，这两日要多去翊坤宫几趟。”皇上语气有些不忍
我莞尔一笑：“皇上为万民辛劳，嬛嬛也愿为皇上尽力忍让华妃，皇上不必有愧，嬛嬛都明白。”说罢我歪头一笑，眉眼皆柔情
在灯火柔光照耀下，皇上眼底愧意跟浓，”朕有意晋升你为嫔，掌一宫主位，只是华妃小性子，年羹尧联络前朝几名言官上奏阻拦，说你未有子嗣不曾有社稷之功，此时晋升稍有不妥。”
“嬛嬛不在意名位，只希望能陪伴四郎左右，况且嬛嬛的确于社稷无功，不敢忝居高位。”我语气真诚
“朕知道，可朕想给你最好的。”皇上拍拍我的手：”这件事情，朕再思虑，你不必妄自菲薄，朕说你担的起，你就担的起。”
我看看皇上，他眼神坚定，看来是打定主意，我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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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皇上携六宫同去圆明园避暑，太后要留在紫禁城养病，嫔妃中除了端妃和几个位分低微的嫔妃未去，其余的都随驾。
“小主，都收拾好了，马车已在殿外等候。”流朱走近扶着我，我转身望望碎玉轩，淡雅中难掩奢华，釉蓝琉璃花樽被整齐摆放在正殿沉香木桌间，茶色末釉弦纹双龙耳瓶也已经摆放穿透，淡粉色床帘随意悬挂两侧，小轩窗里梳妆台上还放着我最爱的玫瑰花簪，金线密织的景泰蓝桌布与深棕色绣如意纹地毯相衬，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转身离开，背后的大殿门缓缓落锁。
正午炎热，浩浩荡荡的车队随从从紫禁城出发，我坐在轿辇里，偶尔风吹开轿帘，街边的风景映入眼前，槿夕随轿：“小主，听说皇上特意让十七爷随侍，要去圆明园和王爷打猎游玩。”
我掀帘，眼神深意望向她，她眼神明亮，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温和，看来槿夕已经猜出我的心意，其实我也未曾防她，她进退得宜，自然无需我多言，我垂下眼脸，淡淡一笑放下轿帘，不再言语。
入住后，第一天的晨昏定省，可不能有所怠慢，我一大早便早早梳洗打扮，由槿夕随行，朝皇后宫里走去。快步走进殿内请安，落座后环顾四周，除了华妃，其余嫔妃都已到齐。
“虽说不是头一次来圆明园，姐妹们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和本宫说。”皇后端坐正中，语气慈和但神色沉稳
众人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望着众人行礼跪拜，皇后神色满意，嘴上却推诿：“都是姐妹，何必如此客气。”
华妃盛装姗姗来迟，一水儿的金线苏绣旗装甚是标致，手腕的鎏金绿松石镯子尤为显目，衬的她高贵华丽，明艳动人。略显慵懒随意的步伐不慌不忙上前：“给皇后请安，昨夜臣妾看账本晚了些，皇后不会怪罪吧。”
皇后平心静气道：“无妨，有道是能者多劳，妹妹掌管六宫事宜，着实辛苦。”
华妃缓缓落座：“虽说有些劳累，但皇上旨意如此，是臣妾没有皇后娘娘这般享清闲的福气呢。”
皇后淡笑不语，齐妃见状：“皇上体贴，皇后娘娘有头风旧疾，最忌劳累，可见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心意。”
华妃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放在鼻尖一闻，眉头微皱又随手放下：“齐妃看来也是身子孱弱多病皇上怜惜，否则这六宫协理之权，可要落在你肩上了。”
齐妃脸色局促，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击，皇后见此从容不迫说道：“皇上常夸妹妹处事雷厉风行，胜任掌管六宫事宜，本宫更是乐得清闲。”
华妃斜靠在座椅上，讥笑望着齐妃，不再言语。
“安贵人，近日胎像如何？”皇后又把话题扯向陵容
陵容起身：“多谢娘娘关怀，嫔妾一切安好。”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那就好，你这一胎，若是个阿哥就好了，皇上盼着呢。”皇后笑意盈盈，语气冰冷
众人哗然，大家眼神交流，心照不宣，华妃眼神凌厉盯着陵容，陵容察觉到垂首避开
我转头望向陵容，对她安慰一笑，她缓缓坐下，神色依旧有些慌张不安
“莞贵人..”皇后语气温和，我转头望向她，“听皇上说，过段日子就晋升你的位分，过不了多久，你就和惠嫔平起平坐了。”皇后神色欣喜，眼尾稍纵即逝的玩味
华妃听此有些诧异，随即怒目相视，我起身，处之泰然道：“多谢皇上娘娘心意，只是嫔妾无功，不敢身居高位。”
“你陪伴圣驾十分妥当，左右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你聪慧得体，难怪皇上喜欢，本宫也喜欢和你说话。”皇后语气轻快
我嘴角上扬，眼眸笑意更浓：“皇后娘娘谬赞了。”
华妃不悦朝我一瞥，众人左右耳语，安贵人有孕也未见有晋升之意，怎么倒是莞贵人要进封啊？.....可见皇上还是看重莞贵人...这不是打安贵人脸面吗……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我垂下眼脸，望向陵容，她面目胀红，表情局促不安，我瞧着皇后，她眼露精光，满意微笑。
众人离开后，皇后依旧端坐，嘴角不屑一笑，剪秋侧立执扇：“娘娘，且让莞贵人得意几天，这次娘娘说服皇上为她晋升，借安贵人的胎，看她俩还如何姐妹情深。”
皇后神色得意，眼底寒意料峭，起身。
我坐在庭院里乘凉，远处天空雷声轰鸣，我抬头望望天儿，阴云密布，氤氲水汽蒸腾，大雨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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