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六章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大约两个时辰后停下,我正要掀开车帘,就听到槿夕的声音,“小主,甘露寺到了。”
我缓缓下车,抬首环视四周。甘露寺依山而立,四周幽静多林,偶尔鸟鸣咻咻从林深处传来,大殿内几声浑厚的钟鸣声,空气中掺杂着几缕檀香,禅庐周备,梵音袅绕,不愧是皇家寺庙,庄重雅宜。
一切如旧。
我稍稍回神,看到故人早已侧立一旁,垂首恭候。还未等我走近,静岸急忙上前,“贫尼住持静岸,见过莞答应。”
我朝她身后一瞥,静白垂首侧立一旁不语,看似恭敬,神色却多有鄙夷。我默默收回目光,看向住持,神色得体,“有劳住持了。”
“宫里来了旨意,莞答应要静心礼佛,我寺单辟出一处禅房,还请莞答应移步。”静岸面色温和,语气热情。
“随我来吧。”静白朝我一望,转身带路。
我垂首朝住持稍稍示意,往寺庙后禅房走去。寺院方亭中央一棵古菩提老树,四周斑驳的墙壁被岁月侵蚀,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青灰色的殿脊在夏日余晖中显得更加幽静。推门而入,佛台前佛像摆置正中,几缕香火浮游,两侧木鱼静置。房间布置的倒还算妥帖,可见是皇上暗地里示意过。
“就是这里了,前院有井,后山有柴,一应起居都得自己动手,在这可不像紫禁城养尊处优般。”静白说完正要离去,我转身,声音沉稳道,“静白师太。”
她回头,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不知静白师太,是甘露寺住持吗?”我眼神锐利望向她。
“方才不是说过了,静岸是甘露寺住持,我只是安排甘露寺一应起居事宜。”静白双眉紧锁,一副不耐烦之色。
“是吗,怎么我瞧着静白师太昂首阔步之态,真是好大的阵仗和气派,故而还以为师太是本寺住持呢。”我嘴角上扬,眼神冰冷。
静白听出了我的话中讥讽之意,脸色瞬间变得狠辣,语气急躁,“哼,谁不知道你是被遗弃出宫的,即使你怀有皇嗣也无力回天,甘露寺我说了算,你最好记住,在甘露寺安分守己,日子才好过。”静白双手插袖训斥道。
流朱未料到静白说话如此盛气凌人,气呼呼上前准备与她理论,我抬手制止,朝她一笑,转头望着静白。
我单手撑腰,踱步走近,语气别有用心道,“静白师太巧舌如簧,都说出家人慈悲,不想静白师太竟语出尖酸刻薄,这张巧舌可要好生珍惜,若哪日错了分寸失了才可惜呢。”
“你不必恐吓我,你一个被皇帝厌恶之人,能有什么本事,就凭你那两个好姐妹吗?山高皇帝远,可别指望能护着你!”静白一时得意,口出诳语。
“静白师太果真聪慧,虽不在紫禁城,倒是对后宫的事了如指掌。”我嘴角荡起耐人寻味的涟漪。“静白师太莫不是在宫里,也有好姐妹?”
“阿弥陀佛,我乃出家之人,宫里哪来的什么姐妹,你空口白牙可别诬赖清白之人!”静白气急败坏上前几步。
我轻笑几声,“我不过随口一说,静白师太怎的如此懊恼,难不成是我猜对了,静白师太在紫禁城里也有主子?”
我撇了眼静白心虚的神色,接着说道,“听你说话好大的口气,连我也不放到眼里,你那位主子,难不成是..”我故意迟疑,笑意不达眼底,“哟,那可真是挑了高枝儿了。”
静白听罢神色慌乱,语气心虚道,“佛门清净岂容你在此胡说八道!”说罢转身忿忿离去。她未料到我三言两语就挑明了关系,也未想到寥寥数面就猜到她背后的主子。
“小主,等小主回宫禀告皇上,一定要狠狠打这个姑子的嘴巴,才能解气!”流朱更是怒目圆睁,语气难掩怒意。
“这个静白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咱们以后不得不提防。”浣碧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有余悸。
是个不安分的,要不怎会在我回宫后生出这么大的风波。
我语气淡漠,“目光短浅,只知眼前富贵,这种人不必过于理会。”我落朝槿夕望去,“咱们准备的东西呢?”
“按娘娘的吩咐,都在包袱里。”
“好,挑个好时候,送到她眼前。”
“是。”
故人重逢,我怎能不给静白送份大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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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露寺日子,倒也是清净自在。我每日念念佛经,安心养胎,偶时会去后山寥寥走动几步散散心。槿夕她们日常洒扫倒也不是很辛劳,比起上次寒冬腊月之时,如今也算是安妥,毕竟苏培盛办事,懂得分寸进退。
“小主,槿夕在后山采了好多小野菊,午后泡澡最合适了。”流朱抱着一大筐淡黄色的野菊走来。
“小主月份越来越大,玉足水肿,又适逢盛暑时气湿热,难免心火旺,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用野菊泡澡,能祛心火除湿,还能养目安神。”槿夕上前接过筐子细语。
“野菊气味幽微,我喜欢。”说罢朝槿夕一笑。
“小主,我听说果郡王的清凉台就在附近,都说果郡王心思奇巧,不同凡人,他居住的清凉台肯定与众不同,妙趣横生。”浣碧一边铺床,一边说道。
我垂眼未语,槿夕朝我一望,便笑着说道,“清凉台果郡王用来避暑,左不过也是个清凉之地,咱们都去过圆明园了,还好奇清凉台吗?”
“也是,皇上每年都要去圆明园避暑,皇上去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浣碧转头望着我,“只不过我见小主常常望着清凉台发呆,肯定是好奇,奴婢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有些惊讶朝浣碧一望,随即垂首望着手中的小野菊,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许是去后山散心时浣碧无意发现的。我淡淡一笑,“我可不是朝清凉台发呆,我是担心眉姐姐在紫禁城里孤身一人。”
槿夕见状上前握住我的手,我抬眼撞上她深意的目光,“小主不必担忧,惠嫔有六阿哥,还有太后皇上的庇护,皇上宠爱六阿哥,定会护着惠嫔娘娘。”
我轻轻放开槿夕的手,语气低沉,“我知道。”
她怕我走错路,她怕我万劫不复,我怎会不明白。
过了半晌,流朱掀帘走进,“小主,该沐浴了,热水都备下了。”
热汽夹杂小野菊的清香扑面而来,我闭眼靠在一旁,槿夕细心为我擦洗。
“小主,如今圣驾已回鸾,宫里大概是要有动静了,前儿苏培盛传来的消息。”
“年家在宫里张狂多年,如今终于要落没了。”我眼前浮现起华妃临死前的惨状,语气唏嘘道。
“高高在上的华贵妃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宫里个个都盼着呢。”
“墙倒众人推,这可是曹琴默最拿手的本事。”我眉眼微转,“对了,你悄悄递消息给眉姐姐,华妃倒台,她只消冷眼旁观即可,不要向皇上进言严惩华妃。”
“惠嫔憎恶华妃,这次正好出气,难道小主不希望华妃咎由自取吗?”槿夕有些疑惑。
“华妃陪伴皇上多年,打从王府一路走来,皇上又是个念旧情之人,华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可轻视,若在此时不依不饶进言处死华妃,反而逆了皇上意愿。”
这些年华妃犯下的罪过,皇上心知肚明,忍耐多年不仅仅是年羹尧的缘故,也有一份愧疚在里面,皇上心中早有决断留她一命,若此时不依不饶进言处死华妃,怕也会惹皇上厌烦。
“那温贵人,要不要也提醒一下?”
“不必了,陵容胆小,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她自然更懂得。”
“是,小主,前几天奴婢又见静白有意无意朝咱们院里张望,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我缓缓睁眼,“方才见静白独自从禅房出来去后山了,正是好时机,一会儿你和浣碧动手吧。”
“好,那奴婢叫流朱进来侍奉。”
说罢槿夕转身离去,我换了个姿势,闭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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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夕和浣碧拿着装有东阿阿胶的包裹,站在后山腰处,默默等着静白上钩。
不出一刻钟,静白独自一人从山侧走来,手里提着一只野鸭。槿夕朝浣碧使眼色,浣碧心领会神地背起包裹,两人自顾自边走边说。
“有了这个,正好给咱们小主补身子。”
“是啊,多好啊,这么名贵的东西,我听说是山东巡抚送来的呢。”
“那可真金贵着呢,快走快走,别让人瞧见。”
果不其然,静白听到后,快走几步上前厉声质问,“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后山干什么!”
槿夕和浣碧吓得一激灵,转身立刻把包裹藏在身后,神色掩不住的慌张,“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来后山砍柴。”
静白走近,眼神上下瞄了几眼,冷笑道,“你们连斧头框子都没拿,砍什么柴!背后藏的什么?拿出来!”
浣碧慌乱握紧包袱,槿夕上前拦着,语气讨好道,“静白师太,您通融通融,我家娘子怀有身孕正需补品,您就多担待担待。”说罢朝静白手里塞了几枚铜板。
静白大手一挥,“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说着便夺过包裹,浣碧作势要抢过来,被槿夕拦下。
静白打开一看,眼神一亮,精致的六花牡丹檀木盒子,任谁都能猜出里面是极好的宝贝。
“这是什么?”静白追问道。
“是东阿阿胶,这是山东巡抚进献的,极为难得,给我们小主补身子的。”浣碧脸色着急,语气急促,“还给我们,这是我们的!”
静白往后一躲,神色贪婪无赖,“你们的?谁能证明这是你的?这分明是我讨来的,是要孝敬住持的。”
槿夕双目微瞠,上前说理,“静白师太乃出家之人,凡事要讲一个理字,这阿胶来之不易,分明是我们的,怎的这会儿倒成你的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就不怕佛祖责罚吗?”
静白随手将阿胶放在怀里,神色得意又不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佛祖自然不会责罚我,你们娘子是废弃之人,将来生下孩子也是要送回宫里的,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静白走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眼神恶狠狠的虚张声势道,“倒是你们鬼鬼祟祟,偷了我屋里的阿胶,如今我饶你们一命,已经是心生慈悲,若再生事,你们小命难保!”说罢转身快步消失在山脚下。
静白得意离去,槿夕和浣碧相视一笑。夕阳落山,天色已晚,树林子里失了阳光的照耀,在夜色笼罩中变的深不可测,带有一丝幽冷的山风吹来,参差不齐的树枝如鬼魅斜影,像一个没有嘴巴的怪物。
入夜我坐在院子里乘凉,玉扇轻挥,凉风拂面好不惬意。不远处花丛边竟有几只萤火虫翩翩起舞,我一时惊奇,望着出神。
“小主,奴婢兑了玫瑰花水,您泡泡手吧。”浣碧端着温水走来。
我取下点翠织金护甲,将手没入花香浓郁的温水中。
“浣碧你瞧那边的花丛,有几只萤火虫呢。”我眉眼带笑朝她望去。
浣碧转身,神色欢喜,语气也变得激动,“真的,是萤火虫,可真好看!”
我嘴角上扬,和她一同望去。
浣碧坐在我身旁,双手托腮直直望着萤火虫,眼底暖意涌现,“小主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偷偷跑出府去林子里看萤火虫,结果我扭伤了脚,还是小主背我回家呢。”
我语气轻松,“当然记得,咱俩那时候性子真像,不找到萤火虫誓不罢休。”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日子,我心底暖暖的。
“浣碧。”我握住她的手,“跟着长姐,让你受苦了。”
浣碧微微一愣,眼尾皆是笑意,“姐妹在一起,哪里算得上吃苦,何况长姐待我极好。”
我也将她双手放进花水中,俩人相视一笑,月光洒在院子里,两颗小脑袋靠在一起看萤火虫,就像小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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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声惨叫划破了佛寺的宁静。
“不好了,静白师太疼痛难忍,快去叫住持!”小妮子稚嫩的声音,掺杂着慌乱和惊恐。
我看向槿夕,眼底不见一丝涟漪。
午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出现在禅房门前,我头也没抬,自顾自绣制香囊,槿夕和浣碧起身,朝院子走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家娘子有孕需要静养,扰了娘子安胎,龙胎有恙你们吃罪得起吗!”槿夕眼神犀利,厉声道。
众人被槿夕的气场震慑,没了静白带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住持有些为难,语气温和说道,“今日一早静白腹痛难忍,请了大夫瞧了也不见好,大夫说是中毒所至。”
“那又如何?”浣碧不等住持音落便质问道,“难不成你们想污蔑小主?”
主持神色惶恐,“不敢不敢,只是静白说她吃了你们给的阿胶之后,才会如此,所以,所以....”住持犹豫不决,神色忐忑。
“我们?我们何时给过她阿胶。”槿夕望着住持语气变得温和。
“就是你们给的,静白师太都告诉我了,昨晚在后山碰到你们,阿胶就是你们给的,是你们害了静白师太!”主持身后一个面像刻薄的姑子见槿夕态度缓和,以为有了住持这个靠山,立刻大声呵斥道。
“是吗?”槿夕直直朝她望去,“你亲眼看见了吗?你谁能作证?你能保证静白说的是真的吗?”
“我向佛祖起誓,静白师太说的是真的,我说的也是真的。”小姑子振振有词。
“不必向佛祖起誓,紫禁城里的慎刑司有七七四十九道刑罚,精奇嬷嬷手法段狠辣,审问犯人自有章法,如若你真能受完这四十九道刑法仍不改口,那便有几分可信了。”浣碧眼神凌厉,语气从容不迫。
听了浣碧的话,小姑子神色窘迫,眼神里掩不住的恐慌,支支吾吾不敢应答。
槿夕轻笑,表情严肃,“看来你不敢,你血口喷人,污蔑主子,这罪名可不小,也足够进慎刑司了!”
小姑子一听,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多说一句。
槿夕神色端庄,语气不容反驳,“静白师太吃了掺有脏东西的阿胶,我们也是方才才得知,只是,出家之人为何会有如此名贵的补品。”说到这里槿夕朝住持一瞥,住持垂首心虚避开,槿夕接着说道,“如今此事已经明了,与我们无关,若再有风言风语传出,那便是犯了污蔑主子的死罪。”
众人哑口无言,有些甚至害怕不敢抬头。
我推门,众人目光朝我望来。
“怎么了?”我缓缓走近,朝住持望去。
住持讪笑,连忙说道,“打扰莞答应养胎了,只是静白今早误食了脏东西,原是误会一场。”
“原来如此,静白现下如何?”我故作关心,”我与她有几面之缘,槿夕,拿着皇上赏的燕窝,随我一同去瞧瞧她吧。”我语气温和。
“不敢劳烦莞答应,娘娘心慈,我等心领了。”住持推诿道。
“无妨,住持带路即可。”
住持见我执意,只好作罢。
推门而入,静白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虚弱的躺在床上,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看到我静白情绪激动,奋力向我扑来却只能拖着残破的身子倒在地上。
我神色自若,“快扶静白起来。”
众人慌忙把静白抬上床榻,静白嘴里呜咽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我转头望向主持,“静白嗓子怎么了?”
“静白口舌僵硬,无法再说话了。”住持说到这,眼底划过一丝不忍。
“是吗,一张好口舌,那真是可惜了。”我语气淡漠,“静白师太,我给你拿了燕窝补身子,你可要好好保重。”
静白眼尾猩红,挣扎着想起身,浣碧槿夕上前扶起她,我缓缓走近在她耳边低语,“为你备下的厚礼,还喜欢吗?若你再生是非之心,下次就是你的眼睛了。”
静白眼神由愤怒变成恐惧,呜咽着乱挥手臂,槿夕浣碧狠狠的按住她,我眉梢轻佻,朝她深意一笑,转身离开,背后是她沙哑凄惨的哭喊声。
“小主,静白这回总算安分了。”浣碧语气轻松,边走边说。
“过两天找个机会,无声无息的了解了她。”我语气随意,低头轻抚护甲。
对于兴风作浪之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最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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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了静白之事,甘露寺上上下下人心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落得和静白一样的下场,对我也是恭敬再三,退避三舍。
“槿夕,你瞧我绣的鞋袜好看吗?”我揉揉酸胀的双眼,剪断丝线。
“真是好看,小主的一针一线,都是为人母的心意。”槿夕眼眸弯弯,神色温柔。
我边整理丝线边说,“如今八个多月了,鞋袜是要早早备下了。”我放下针线,望向窗外,“昨天温太医新开的安胎药熬好了吗?”
“流朱正在熬着呢。”槿夕放好鞋袜,拿出披风,“小主,晴儿好的天,要不咱出去走走,歇歇眼睛。”
“也好。”我缓缓起身,槿夕为我穿上披风,细心系好。
九月末的山风已有凉爽之意,我在半山腰看到一处泉水叮咚作响。泉水碰撞石头溅起白白水花,末尾夹杂细碎灿烂的阳光,空气中多了一丝清新的水汽,泉水两侧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像极了夕颜。
我望着小花,想起之前与允礼在凌云峰的时光,他总爱采摘颜色各异的野花编织成花环送给我。我俯下身子采摘细碎的小紫花,可不知该如何编织,有些失落的将淡紫野花攥在手里。如今他身在陕北,不知是否安好。
“你是要编织花环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心里一紧,急忙转身,看到允礼一身墨色长袍,快要落山的余晖洒在他周身,眉眼如春,临风而立。
你便是这柔和的暮色,灿烂而猛烈的撞到我心里。
我眉梢绯红,微微一愣,随即粲然一笑,是欢喜,是思念,我分不清。
“你怎的在此,我听说你去游历陕北了。”我目光紧紧围绕他,不肯罢休。
他低头一笑,“听说你从圆明园来甘露寺了,想来看看,所以脚程快了些。”
看他眉宇间的疲惫,消瘦的脸色,就知道他一听到我被贬斥的消息,便急忙赶了回来。
我掩下眼眸中的触动,抬首语气柔和,“王爷日夜兼程辛苦了,怎么不在清凉台歇息?”
他抬手揉了揉眉眼,弯起嘴角,“本王不累,今日阳光正好,所以来山中小憩,不想与你有缘,在此遇见。”
我缓缓走近,看着他手中拿着花环,一如往昔,“是王爷亲手编的吗?”
他垂首看看手中的花环,爽朗一笑,“你若是喜欢,便送与你了。“说着便随手放在我头顶,宠溺一笑。
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好似彼此已经熟识已久,默契不言而喻。
若此生能有机会再续凌云峰之缘,哪怕只有一天,一时辰,一刻,我都心满意足。
他瞧我不语,以为我心有芥蒂,急忙解释道,“是本王唐突了,总觉得和你似曾相识,若方才举止有所冒犯还请恕罪。”说罢后退几步,默默与我拉开距离。
我笑着拿下花环,“若我说我并未在意,你是否觉得我是举止轻薄之人。”
“怎会,若如此,小王和你也算是知己了。”我俩相视一笑。不知何时槿夕已不见身影,整个后山,只有我们二人。
“王爷陪我散步,可好?”
“乐意之极。”
山风凉爽,拂面而去,蝉鸣将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生产在即,出来可要小心谨慎,身边不可离人。”他看我身形沉重,忍不住叮嘱,“山路难行,往后还是少来为好。”
我心底温暖,眉眼温柔,“知道了。”
“本想着你会因为皇兄而伤心,谁知今日一见,本王也放心了。”他望着我,眼眸深处多了一份真诚。
我抚过隆起的腹部,“心不禁,得自在,这样的日子倒也清净自在。”
“看来你也是喜爱逍遥自在的日子,紫禁城规矩繁多,你可还适应?”
“后宫的日子看似平静,但波诡云谲、明争暗斗一刻都未曾停止,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耍心眼掉眼泪,伴笑脸说是非,说到底大家争的都是皇上的真心罢了,我倒也坦然。”说到这我望向他,目光温暖而柔情,“不过我曾有过自由自在的时光,那些时光像暗影深宫里的光,照亮我在深宫的日子,也温暖了我的心。”
他眉心微皱,神色有些黯然,“那陪伴你度过自由时光的人,该有多幸运。”
我望着他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今日也算是我为数不多,自由自在的时光了。”
他听罢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是本王的荣幸,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到本王的清凉台去坐坐。”
“好。”我一口答应,垂眼细笑。
“那一言为定。”他眼神多了期待和欢喜,像路旁盛开的小花。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王爷请便。”我望着落山的余晖,转身望着他,“天色不早了,清凉台山路崎岖,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你好生保重,希望你能平安诞下龙胎,若有需要小王之处,只管开口就好。”他掩下不舍之意,语气沉稳而坚定。
我转身离去,背后是他追随的目光。我嘴角上扬,眉眼甜蜜将手中花环戴在头上,脚步轻快而稳重。
他看我离去的背影,弯起嘴角,爽朗一笑离开。
他眼眸中的光芒,如夏夜星空,清风明月,吹散我心中的阴霾。
走到山脚,槿夕在一旁等候,见我过来,上前为我整理披风,自然而随意。
“小主,天色晚了,回去吧。”
“好。”
我俩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入夜后我坐在床畔,透过窗户看到夜色如水,银白色的月光温柔的铺洒满院,月色正好,不知允礼此时在做些什么。
清凉台夜色朦胧,允礼站在书桌前,神色温柔而甜蜜,手挥沉墨,书画丹青,跃然纸上的是我嫣然一笑的画像,手里拿着花环,眉眼温柔。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我望着床畔前悬挂的合欢花香囊,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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