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整军备战 4
第四节
顾荣和顾凌来到赵铁匠的铺子门口，顾荣远远地就看见头发花白的赵铁匠正在炉子前叮叮当当地打制铁器。赵铁匠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外面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是两个明军军官打扮的人，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埋头打自己的铁。
“师傅，我听街坊说你打铁的技艺相当了得。”顾荣走进赵铁匠的铺子在他身旁笑着说道。
赵铁匠手中的锤子在半空中悬了一小会儿，但随即又继续叮叮当当敲打起来。赵铁匠似乎并不想理会这两个不速之客。
顾荣见赵铁匠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没去责备他的意思，而是走到赵铁匠打造好的铁器旁边拿起一把菜刀细细端详。
“师傅你的技艺真是精湛呀。”顾荣情不自禁地出口赞道。
这位赵铁匠似乎胆子很打，一点都不害怕身旁的这位军爷突然生气把出刀来就要了他的脑袋，根本就没有去理会顾荣的意思。
但身旁的这两个军爷的脾气似乎比他以往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当兵的人都要好，见自己板着脸不去理会他们，非但没有生气，那位年纪比较大的军爷还笑容来讨好自己。
“赵师傅，我看您也敲敲打打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吧！我看您还是先歇一会儿吧。”顾荣笑道。
赵铁匠依旧无动于衷不去理会他。
“吭~”顾凌从腰间拔出来刀来，架在赵铁匠的脖子上，说道：“你这东西不要太不识抬举！”
“哼，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性子，本性暴露了吧？”赵铁匠在心里暗暗地说道，但是他丝毫不感到畏惧，继续敲打着已经初具形状的铁具。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吗？”顾凌怒道。
“放肆！”顾荣骂道，“你给我退下！”
“父亲此人这般无礼……”
“我让你退下！”
“诺！”
顾凌不情愿地收回宝刀，悻悻地退到一旁过去。
顾荣对今天顾凌的表现很失望，他记得以顾凌的性格及受过的教育应该不会如此鲁莽才对，可是今天他怎么会这么冲动？
其实顾凌并没有失去耐性，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充当一回坏人，让顾荣当着赵铁匠的面呵斥自己的粗暴行为，让赵铁匠明白顾荣是有多么尊重他。
“赵师傅，适才犬子无礼，还望赵师傅您莫要怪罪。”顾荣拱手向替顾凌向赵铁匠致歉道。
赵铁匠停下手中的活，心里数着自己见到过的官军，还真没有一个像顾荣这样谦恭有礼的。但是再看看他身上披的这副铠甲，就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你也不必道歉，官军杀我这等平民也是什么少见的事了。”赵铁匠冷冷地讥讽道。
“赵师傅的遭遇在下也有所耳闻，”顾荣见赵铁匠停下手中的活，赶紧说道，“近年以来，我大明确实吏治腐化，乱臣奸子迭出，故而致使满鞑入关，屠戮百姓。赵师傅乃大明子民，国家危难，难道赵师傅就不该为大明出份力吗？”
“大明？”赵铁匠冷笑道，“吃皇粮的尚且一个个见了鞑子恨不得多长几天腿跑得远远的或者争先恐后地向鞑子投降引路。就指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难道还想挡住鞑子的铁骑不成？”
顾荣注意到赵铁匠的后脑勺上还拖着一根老鼠尾巴，他并没有响应顾荣的号召剪掉辫子。让顾荣更想不明白的是，从今天与赵铁匠的谈话来看，赵铁匠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他为什么在鞑子攻入松江的时候甘受屈辱而剃发呢？
也许是赵铁匠对大明朝已经失望了，自从他的独子战死，儿媳受辱，老妻离世后，他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也许对他来说，明清之争只不过是改朝换代，换个人做这个江山的主人罢了，至于百姓，不管谁当皇帝不还是得饱受官府的盘剥而已？
“赵师傅，您为何不剪去辫子恢复我华夏衣冠？”顾荣小心翼翼地问道，害怕赵铁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既然现在是明军控制这座城池，没剪辫自然就会让人认为他还想着投降鞑子，投降鞑子那头上顶着的就是汉奸的恶名，有哪个当官的允许这种现象存在呢？
但赵铁匠似乎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见顾荣这么问，他只是淡淡地答道：“反正鞑子迟早还是要在打回来，现在留着辫子省得到时候再剃一次头。”
顾凌在一旁静静看着父亲和赵铁匠在交涉，看着赵铁匠的表现，顾凌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感慨道赵铁匠真的是被仇恨遮住了双眼。
清兵的凶残可不是明军所能比的，尽管明军也存在欺压百姓的现象，但明目张胆地抢劫杀人的，明军正规军还是没人敢干的，会干出这事的只有明军溃军，可是严格意义上溃军已经不再属于明军了。像赵铁匠的那种遭遇只算是个别现象，如果是普遍现象的话，不用等清兵到来，明朝的百姓自己就组织起来把那些目无法纪的官兵给杀掉了，甚至还有可能暗地里勾结清兵行谋反之事。
而清兵不一样，明朝是他们的敌国，他们每打下一个地方，都可以在这里公开劫掠，甚至屠城杀人。远的不说，就以离他们最近的“扬州十日”为例，督师史可法据扬州抗击清军失败后，清军占领扬州，随后即展开十日之久的大屠杀，最终八十万汉人惨遭屠戮。
当然，清军的暴行远不止这些，比如在消灭弘光政权后又重新下达的剃发令（清军入关的第一天就曾下达过剃发令，但引起汉族人民的强烈反抗，为了平息汉人的反抗情绪，清廷曾下令暂时停止剃发令，只要求投降清廷的汉人官员、军人剃发即可，弘光政权覆亡后重申此令）更是提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严酷法令，为了保住头顶上的毛发，无数汉人惨死在满清的屠刀之下……
“赵师傅！”顾凌走过去拱手说道。
赵铁匠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才对自己无礼被长官呵斥退去的少年，蔑视道：“怎么？你是想来杀了老夫吗？”
赵铁匠说完抬起头，把自己的脖子暴露在顾凌的面前，指着自己的脖子，补充一句道：“砍吧！”
“顾凌，你给我退下！”顾荣怕顾凌坏了事，赶忙命令道。
“父亲，孩儿此番是来与赵师傅讲理的。”顾凌对顾荣说道。
“哼，官军还有讲理的人吗？”赵铁匠冷冷地嘲讽道。
顾凌没有去反驳那句话，而是把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到赵铁匠的身上，说道：“赵师傅，你可自知你乃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顾凌，休得无礼！”顾荣欲阻止顾凌继续说下去。
“孩儿恳请父亲让我把话说完！”顾凌拱手向顾荣恳求一句，又把目光投到赵铁匠的身上，冷冷地说道：“你可知否？”
“我不过一介草民，因何而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过？”
“敢问赵师傅，当年若没有我大明太祖皇帝将蒙古人驱逐至塞北，敢问赵师傅的祖祖辈辈的生活可及牛马？我大明养赵师傅先祖而至赵师傅三百年，难道赵师傅不该表以忠心报答大明再造之恩吗？”
赵铁匠刚想反驳，不想顾凌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圣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如今赵师傅应鞑子之令，剃发留辫，试问赵师傅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否？”
“鞑子入关，屠戮汉人；赵师傅同为汉人，而先生视族人同胞受戮而无动于衷可谓为仁？”
“我父子二人，誓据松江以抗鞑子，为松江乃至江东之存亡，而请赵师傅帮忙铸造兵刃以供我军士上阵杀敌。赵师傅却姿态傲慢，视我父子为贼人，此可为义乎？”
“江山若变成鞑子江山，鞑子会把我们当人看吗？赵师傅难道忘了前元汉人的命可及一头毛驴否？”
赵铁匠被顾凌说得哑口无言，他读的书不多，只懂得一些浅显的道理，而顾凌所言恰恰是赵铁匠从小受到的长辈的教诲中所提到的主要内容：忠孝仁义。
是啊，致使赵铁匠家破人亡的是那个杀千刀的将官，关大明朝什么事（当然，大明朝也得担负一刀责任，赵铁匠读的书少，想的自然也更简单）？关大明朝的百姓什么事？而且清兵的凶残赵铁匠也不是没见识过，自己剃发留辫也不是心甘情愿。
家仇事小，国事为重，如果每一个汉人都能够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那么何愁不把鞑子赶出关去？
何况自己区区一个铁匠，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顾荣堂堂松江总兵官亲自前来邀请自己到军营打造兵刃，自己却这般不识时务……
“我赵长贵愿为将军打造上好的兵刃上阵杀鞑子！”赵铁匠跪下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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