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早膳。
夏饼江鱼乌饭糕，酸梅蚕豆与樱桃，腊肉烧鹅成鸭蛋，螺蛳苋莱酒酿糟。
一大早，便听杨岳说，这杭州城对吃的甚是讲究，尤其是立夏这节气，家家得各烹新茶，备齐各色糕点，还有吃乌米饭和乌饭糕的风俗。
“虽然错过了立夏这日，咱还是可以尝尝这杭州特色。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些吃的，酸笋炒螺蛳、红糖乌米饭、清水焯苋菜、油浇咸鸭蛋，酸、甜、苦、涩、咸样样齐备。”
饭桌上，杨岳说着便打开数个食盒，“就拿这乌饭糕来说吧，得先将米蒸熟、晒干，再浸乌树叶汁，再经九蒸九曝。若爱吃咸口，便可以加些咸肉粒，若爱吃甜口，便拌红糖或豆沙。”
我伸头看了看，碟中乌饭糕糯糯的，中间夹了豆沙点心，便问他：“这是甜口吧？”
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女孩儿不都爱吃甜口吗，吃了这个夏天蚊子不敢咬你。”
我拿起一块来看。
“别看它看上去不怎么样啊，你得仔细吃，仔细品，才能觉出它的甘甜来。”
待正要咬一口时，突然，手中乌饭糕被人夺走。
“陆大人。”杨岳和岑福一见他，立时起身。
转头一看。咦？他不是平日这个时候都要去外面习武吗，早膳也是吩咐下人送到房中，怎的今日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都坐下。”
他径直落座在我身旁的位置，手中拿着刚抢去的乌饭糕便吃了一口。
“挺甜。快吃啊。”他突然示意我。
我避开他的眼神，慢吞吞伸手拿了一块。
“昨夜睡得怎样？”边吃着，他蓦然问。
将口中乌饭糕囫囵吞下，答他：“很好啊。”
“很好？”
我吞了吞口水，道：“嗯，好得很，好得不得了。”
复又问他：“大公子昨夜怎样？”
“我啊？”
“嗯……”
“昨夜吃了点别的，倒比这乌饭糕还甜。”
话说着，他便起身走了。
剩下我们几人还在桌上吃着。
“甜吧？”杨岳边吃边朝我道，“早跟你说，这乌饭糕得慢慢品，才能觉出甘甜来。”
我又咬了一口，仔细品，觉这乌饭糕确实生出几分甜味来。
……
听杨岳说，他们这日要去青楼案发现场查案，早膳之后便出行。
从驿站出来往码头的方向走，街心市井，更为热闹，市货繁茂，摊铺尤盛。这杭城本就自有“人间天堂”的美誉，风景秀丽，地灵人杰，人也长得十分秀美。
我仔细打量着街面上的男女，暗自惊叹他们细腻的皮肤和温婉的气质，同时，他们也好奇地打量我们。
甚至，许多女子看着我们掩面羞涩而笑。
当然，绝对不是在对我笑，显然在看陆绎。
陆绎这厮，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日竟然高冠束发、一身青衣，既比那杭城的男子更少年英武，又不输那几分温婉俊秀，生生地将那些女子的目光吸引过来。
大概他也习惯这种被女人花痴的眼神，倒还十分淡定。那岑福便不同了，脸都被看红。
而杨岳的心思浑然不在这些女孩儿身上，只看着周围的果食摊铺两眼放光，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你看那北方的旋煎羊、白肠、鹿脯肉、批切羊头，南方的荔枝膏、甘草凉水、药木瓜，江浙的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广芥瓜儿、杏片、梅子姜……”
“樱桃也出来了！”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我见到摊铺前一小堆一小堆的樱桃，红亮红亮的果实甚是可爱。
他用手肘怼了怼我，“这立夏时节樱桃最好，先去了果胡，焯一遍水，蒸上半个时辰，再拌上盐和蜜封了罐，等夏至的时候再打开来拌冰酪乳，那味道呀……”
我无心听他细讲，只将目光放向远处。
人群中，看到前方摊铺间人影晃动，似有嘈杂。
隐隐听得呼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何人如此放肆！你们可知我们家小姐是谁？”
“这周围狎妓的人可多了，谁还管这闲事？春风十里，不如小姐你我……”
……
是淳于敏！
我正要上前，却突然被陆绎一把拉住。
“几个地痞无赖而已，自有官差收拾他，何需你去逞强啊？”他警告我。
我道：“你可知那小姐是谁？”
“莫管闲事，”他道，“你听，不是已经有人去了吗？”
抬头看向远处，一抹身影飞出，紧接着传来几声嘶嚎，那几个地痞瞬间被收拾得服帖，跪在地上，打翻了一地的樱桃。
是今夏！
秀发如瀑，一身劲装，身形娇俏。走近了看，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大眼，比想象中的还要清秀灵动！
是今夏啊，是我要磕的夏爷啊。
“卑职见过陆大人！”她上前利落行礼。
陆绎亦笑，“此番还要多谢袁捕快救我表妹了。”
那被救的淳于敏走上前来：“大哥哥，我在街口等了你好久，要不是遇到袁捕快，恐被人欺侮了去。咱们快走吧，爹爹和娘都等急了呢。”
“好。”陆绎亦笑着看向今夏：“此番前来暗查，你我二人以寻常相称即可。”
“那，陆兄请！”
“袁兄，请！”
这几人便在前头走了去，陆绎在前头，今夏和淳于敏一左一右，岑福紧跟在后。
我好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得远远跟在后面。
杨岳这憨憨，心思仍在吃食上，“等今日放了班去买些樱桃来，晚上做酱吃，你有所不知，这樱桃就要吃那个甜甜酸酸的味儿……”
我道，“我不吃樱桃，我要吃乌饭糕。”
……
淳于府。
一进门，便看到淳于敏的爹娘焦急的眼神。
待陆绎坐定后，今夏立刻坐到一旁，拿出了卷宗：“淳于启，年十六，于两日前在飘香院为争抢□□捅死他人，现被羁押在临安官牢。大人，卑职以为这死者并非淳于启所杀，而是另有其人。而且，卑职也查了，这杀手应当叫翟兰叶，大人应该见过吧？”
“哦？”陆绎眼神闪过一丝惊异，“袁捕快何以认为杀手是翟兰叶？”
“案发现场在飘香院，卑职查过现场的脚印，除了淳于启和死者的外，还有一个看上去是个女子的。”
“或许是，妓院女子的？”陆绎道。
“大人有所不知，青楼女子的鞋和寻常女子不同，所以，那脚印必定另有其人。”今夏道，“卑职查过这脚印，长七寸，按此推算脚印的主人身高应当在五尺三寸左右，卑职也查了卷宗，先前大人在扬州曾抓到一个劫囚的女犯，身高正好也在五尺三寸，就是那个翟兰叶。”
“说得不错，”陆绎一笑，“不过这些都是袁捕快的推测，敢问有何证据啊？”
“证据就在大人身上，”今夏言语利落，“先前大人捉拿翟兰叶归案时，指证她的证据便是一根长针，我细想来，这淳于启为何死得蹊跷？想必是翟兰叶用了长针射杀在了隐秘之处，没有被发现而已。”
“那你认为这长针应当射杀在何处？”陆绎问。
“头部。”今夏语气果断。
“何以见得？”
“如果这长针未在隐秘之处恐早就被发现，所以卑职猜测是在头部，从耳朵或鼻孔中射入，所以仵作验不出来。”
陆绎笑：“早间听闻袁捕快为杭城追踪术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诶，陆十三，”一旁，杨岳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我，“看到没？我俩费心巴力的锯了半天尸体才发现的线索，看看人家，几句话就捋出来了。”
“别丧气，”我低声道，“那我们还看出这死者和倭寇有关呢，是不是？”
“这死者跟倭寇也有关系。”今夏突然道。
陆绎眼神暗暗惊诧：“何以见得？”
“据线人报，死者经常在飘香院和毛海峰碰面。”今夏道，“卑职已经布了暗线，若毛海峰有举动，我们可以尽快知晓。”
“做得不错。”陆绎笑。
杨岳又捅了捅我：“看到了吧，咱俩真是白白查验了一天尸体。”
我道：“那我还看出一些来了呢。”
杨岳笑:“你还有什么是人家看不出来的？”
“龋齿！那死者牙齿蚀烂，明显有龋齿！”
……
从淳于府出来，陆绎和今夏便去了飘香院，岑福和杨岳也跟了去，岑福作暗线，杨岳扮做家丁。
而我，在他们临行的时候还舔脸凑到陆绎身边：“要不找个人扮作花魁去打听打听消息？”
“你？”陆绎一副嫌弃的眼神，“就你这姿色啊……西湖风景甚好，你若是太闲了就去逛逛吧。”
他们一行人齐齐整整地朝飘香院的方向走，我沿着相反的方向往西湖。
西湖风景甚好。碧波荡漾，柳岸沙堤。湖边游人如织。
我先沿着湖走了半个时辰，坐在堤边看了风景，吹了一会儿风，然后跑去看了一个时辰的糖人。
又跑到雷峰塔下听了一个时辰许仙和白娘子的戏。
尔后，又一个人在断桥上看着情人们相会。
听他们说，西湖风景甚好，我却没看出什么花样来。
末了，最后回到客栈中，杨岳正端着一个碟盘来，“清水煮蚕豆，清香淡雅，要不要吃？”
“没什么味道。”
我摇了摇头，径自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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