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听戏
水榭里丫鬟婆子来来回回穿梭着，片刻功夫，看戏的场地便布置得妥妥帖帖。
前院的男客被安排在离女客不远处的凉亭中，二者中间用帷幔隔开，隐隐绰绰能听到对方说话。
黎家老太太拿过戏本请谢老太太点戏，二人客气一番，一人点了折“折柳阳关”，一人点了折“剑合钗圆”。
不久，戏台上便响起了“咿咿呀呀”缠绵婉转，柔漫悠远的唱腔，梅琦努力使自己集中心神细听台上的戏，可除了声音轻柔好听，妆容华丽等想法，竟是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她四周环规，只见台下众人或跟着念念有词，或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正旦优美的舞姿。
她无聊地数着台上正旦小生嘴一张一合的次数，好不容易一折唱完，台下女眷已有些用帕子在擦拭眼角的泪，挨着梅琦坐着的谢小姑娘，甚至轻轻抽泣起来，男客那边却是能听到有人在轻声议论着。
梅琦挪了挪屁股，稍微活动了下有些发僵的双腿，她拉了拉身边的谢姑娘，道，“我要去官房，你去是不去？”
小姑娘睁着已是通红的眼睛，看了看台上，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来，半晌才道，“姐姐先去，第二折马上开始了，我再看看。”
梅琦失笑，朝站在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示意她领路带她去上官房。上完官房，梅琦净过手，刚刚出来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姐姐，我总算找到你了，”福哥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笑眯眯看着梅琦。
梅琦有些惊讶，这一上午没有见到福哥，她也没好多问，谁知这个小家伙先来找她了。她摸着他的头，不禁问道，“福哥这是打哪来啊？找姐姐有何事？”
福哥委屈地皱着鼻子，道，“阿爹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腻在祖母与阿娘身边，让我在前院陪客人，”他嘟了嘟嘴，不满地道，“一点都不好玩，我便偷偷来找姐姐了，她们说你在这，”说着又露出个笑来，道，“我果然找到姐姐了，我们去我屋里玩吧，我有好些好东西要送给姐姐。”
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梅琦的身影，让人不忍拒绝。
梅琦蹲下来，轻轻揉着他的小脑袋，道，“可是大家都在看戏啊，等下该找你了。”
福哥眼里的光彩淡了下来，捏着梅琦的衣角一声不吭。
梅琦看他这副极失望的样子，想了想又建议道，“要不，我们在园子里看菊花吧。”
福哥小脑袋一抬，嘴角就要咧到耳朵根后面，他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拉着梅琦一蹦一跳就要去园子里。
梅琦见他一会就眉开眼笑，好笑的摇了摇头，去园子也好，离水榭不远，那头若是找人，她也能随时听到。
福哥冲进花丛中，点着园子里各色各态的菊花夸张地叫着，“姐姐快看，那朵墨绿色的大菊花，是不是像过年时放的焰火，还有那个，那个像火焰的红菊花，嗯，不对，像是夷人的头发，姐姐，你见过夷人没有，我……”
园子里就响起福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梅琦看他一会说菊花，一会又扯到夷人，最后竟说起他与他阿爹去边境游玩的经历，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大少爷，大少爷，原来您在这，可叫小的好找，老爷正找您呢！”
两人正说得起劲，便听到有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本眉飞色舞的福哥立马垮了脸，他小小的肩膀耷拉下来，苦着脸对梅琦道，“姐姐，我得走了，回头再陪你玩好不好？”
梅琦憋住笑，极认真地道，“好，福哥先去忙，姐姐等你来找我。”
福哥认真地点了点头，跟着小厮去了凉亭。
待他刚走，梅琦便闷闷笑出声来，身后也有人随之轻笑。
梅琦一惊，喝道，“是谁在那里？”
只见一身白衣的白景其从一角走了出来，笑道，“莫怕，是我。”
梅琦拍了拍胸口，瞪了他一眼，道，“鬼鬼祟祟偷听人说话做什么。”
白景其摊着手，无辜地道，“是我先来的好吧，这劳什子昆剧太难懂了，我都要睡着了，这才出来走走的。”
梅琦见他皱着脸，一副苦哈哈的模样，心想总算找着知音了，还以为就她一人觉得晦涩呢，她朝凉亭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你出来不久了吧，这宴会什么时候散？”又忽然想起素娘来，问白景其，“可去找了素娘的男人，有没有把话带给他？”
白景其听着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笑着摇头，“不知，至于素娘她男人，”他语气一顿，“我方才出来找小厮打听过了，说是早就被主子发配到乡下的宅子去了。”
梅琦一愣，看着白景其的眼睛，轻声道，“该不会——”
白景其点头，“如此背主求荣的奴才，便是阖家发卖了也应当的。”
梅琦默然，不知素娘当初决定拐带主子与情人私奔时，有没有想过她家男人孩子留在主家的下场。
二人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起来。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又在园子里响起，白景其抬眼望去，对梅琦道，“有人来，我先走了，有事咱们回去再说，”说着不待梅琦反应，朝来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好姐姐，你果然在这！”谢小姑娘提着裙裾飞快地朝梅琦跑来，她透着红晕的脸蛋上还挂着几颗汗珠，显然是一路急急跑过来的。
梅琦掏出帕子递给她，道，“擦擦汗，你这是怎么了？”
谢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擦过脸上的汗，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抱着梅琦便道，“姐姐，你没见过戏班后台是什么模样吧，要不，咱们去看看？”
梅琦定定看着她，好气又好笑地道，“是你没见过吧，”她抽出自己的胳膊，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你去找其他姐妹去吧，不是都喜欢王三林？”
小姑娘红着脸，绞着手中的帕子，低低嘀咕道，“她们哪敢去啊！”
最怕被家中长辈说不端庄娴静！
梅琦失笑，道，“我也不敢去。”
小姑娘却缠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好姐姐，漂亮姐姐，你最好了，你就陪着我去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被老太太知道。”
就算知道也无妨，有梅家姐姐撑着，她最多被祖母念叨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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