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惊变
直到院子里都已经点上灯，喝得醉醺醺的秦文康才被人抬了回来。
史姨娘拖着发酸的腿，示意她院子里的几个丫头迎了上去。
搀扶的几个外院小厮忙朝跟在身后的管家望去，见他点头才松开了手，让史姨娘的人把秦大爷抬走。
偏房里，秦大爷趴在床沿边上吐得满地都是。几个小丫头好不容易灌下去一碗醒酒汤，又收拾好屋子，服侍秦大爷躺下下，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并带好门。
史姨娘看着鼾声震天的秦大爷，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咬了咬牙，起身朝正院走去。
片刻钟之后。
正院里，余妈妈看着踉踉跄跄出了院子的史姨娘，转身回了屋里。
许夫人翘着脚，满面春风地倒在太师椅上。
“夫人，”余妈妈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回头您又要吃爷的排头了。”
许夫人满不在乎地道，“什么排头不排头的，王妃娘娘可是发过话的，公中的银子不可随意动，我也不是小气人，她张口便要五万两银子，我便是把所有陪嫁都卖了，也没这么多。”
“可您，您就借五百两给人家——”都不够爷每个月给那个院子送去的脂粉钱。
“五百两怎么了，都够好些人家吃穿一辈子了，”许夫人驳道，“就她进府时的那个穷酸样，给她五百两都要笑醒了。”
余妈妈看着就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一味争强做什么，当年夫人若是肯听她一句劝，小意哄着爷不耍性子，怎么会有那边两个已经几岁的庶子。
“妈妈，我这几年心里不痛快，你便让我再任性一回吧，”许夫人忽然声音低落下来，“我早对爷没了那份心思，只恨十几年夫妻下来，他竟连个体面也不肯给我，生怕我对那个贱人和他们的野种下手。”
“人家只是假惺惺地掉几颗眼泪，他便跑到我院子里喊打喊杀的，今儿看着她跪在我跟前，忽然又觉得没了意思，往后啊，随他们怎么折腾，只要不来碍我们娘俩的眼。”
余妈妈便又是一阵轻叹，夫人就是想得太过明白了些，心里苦着呢。
石水胡同的一处宅院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房间，他轻轻带上了门，看着地上轻声呻吟的胖子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只见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闭了闭眼，猛地朝男子捅去，“噗”一声，血溅了他一头一脸，男子一声闷哼含在嘴里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又是一刀下去。
他像是忽然找到了勇气般，捅进去，抽回来，再捅进去，不知疲倦地不知捅了多少刀，地上的人早就没了声响。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来，轻声地道，“阿娘，姐姐，我给你们报仇了。”说着，闭上眼睛，举着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捅去。
忽然，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匕首“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杏林胡同秦府。
史姨娘呆呆坐了一夜，看着仍然未醒的秦家大爷脸色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叫了声绿衣，一位瓜子脸圆眼睛的丫头掀帘进来了。
“如何，都卖了？”她嘶哑着嗓子问道。
“姨娘，您的首饰，还有前年置办的宅子，田庄都押卖了，因为卖得急，并没有得高价，还差几千两，”叫绿衣的姑娘看了眼还在昏睡的秦家大爷低声道。
“把两位小少爷这些年得的赏赐也都拿去吧，再少了，便去史家再凑点。”
“姨娘，小少爷这几年的赏赐都是有册在账的，到时候，若是夫人那里查起来，咱们——”绿衣有些犹豫地道，“只怕会闹大，夫人就等着您犯错了。”
史姨娘疲惫地摆了摆手，道，“你只管去吧，这个时候了，管不了那么多。”
绿衣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日头渐渐升高到头顶，史姨娘焦急地站在那纸条中指定的位置等着，她四周环视，并未发现有信中交代的疑似人过来。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眼睛似是无意扫过巷子口一户高耸的屋脊，被风微微吹起的青灰色衣裳与屋顶的颜色连成一片。
“卖青果咯，酸酸甜甜的青果，”忽然，一个十二三岁的货担郎挑着果子进了巷子叫卖着。他看到等在路中的史姨娘，笑眯眯地迎上去，道，“这位嫂子，买个果子吃吧，酸酸甜甜，清脆可口，不好吃好不要钱。”说着放下担子，便要去拿果子。
史姨娘目光戒备地看着他，又朝巷子口看去，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她不耐烦地朝货担郎挥了挥手，“不要，走开。”
“真的好吃呢，嫂子，要不你先尝一个，才一文钱一个，”货担郎还在试图劝解她买果子。
“走开，再歪缠我要叫人了，”史姨娘急得眼前发黑，压根不想应付他。
货担郎终于放弃了，担上担子就要走人，嘴上却还在嘀咕，“原来是个穷鬼，穿成这样，装什么阔气。”
若是放在往常，如此无礼的人，她便是随口指使个婆子打发了，可今日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只能忍住脾气，让人这般羞辱。
离约定的时辰又过去大半个时辰了，除了有好奇的人多看了她两眼，压根没有看到绑匪的影子。她抿着嘴，动了动酸涩的腿，仍然不死心地盯着巷口外。
太阳慢慢西斜，史姨娘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姨娘，别等了，没有人来，”绿衣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劝道。
“你走开，说了只能我一个人来，你在这，他不会露面的，你走——”史姨娘带着哭腔，推着绿衣。
“姨娘，姨娘——”绿衣也跟着掉下泪来，主仆二人哭成一团。
此时，一个男声传来，“好好的，怎么在这？”
是爷！
史姨娘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来，抱着秦家大爷的腿，哭到，“爷，爷，您救救我大哥吧，求您了。”
只哭得秦家大爷一阵心痛。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爷没有不答应的，”秦家大爷忙弯腰把她抱起。
“爷，是大哥，大哥活不成了——”史姨娘扑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秦家大爷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娇娇，莫要哭了，爷难受。”
史姨娘是真伤心，好不容易凑齐了银两，绑匪像是戏耍她一般，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把前日夜里大哥失踪一直到这两天折腾的事与秦大爷说了，最后说到空等了大半天这事。
秦大爷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地问道，“是不是大舅兄自己出去的？有人胡闹着玩的？”这位便宜大舅子说不准还能干出自己绑架自己，然后索要赎金的事来。
“不可能，”史姨娘道，“大哥虽然不成器了点，可有事都会与我商量的，”她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爷，你莫不是不信我？！”
“好好好，爷这就派人去找，你别哭了。”秦大爷心痛得忙给她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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