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不得
凉凉的夜色笼罩在庭院里，月亮躲在云层中，露出一小半边脸来，像是躲在门边上偷看陌生人的调皮孩子。
史姨娘坐在抄手游廊里，默默地看着阶前的枯黄草丛发呆。
大哥已经失踪一天了，不知她吃饱的时候，他有没有吃饱，她睡着的时候，他能不能睡着。她心中一片凄婉，哪怕是爷已经答应安排人手下去寻找，她总是心惊肉跳，那不祥的预感，她不敢认真去想。
这几年，大哥除了贪花好色些，并没有得罪人，至于她，除了夫人，她想不出谁还与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她只不过稍微把话题往夫人身上引了引，爷也明白了，但愿真能从夫人那得到消息。
院子里一时之间极其寂静，忽明忽暗的灯笼在夜风的吹拂下，“吱呀吱呀”左右摆动，忽然，她觉得背后一凉，有什么东西抵在她腰间，她下意识回头，便听到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别动！”
史姨娘手微微颤抖，身子顿时一僵，头皮发紧，她轻声道，“壮，壮士，屋里有首饰金银，您自去取便成，莫要伤害我。”
身后男子仿佛轻笑了一声，道，“不要你的命，咱们来做桩买卖如何。”
史姨娘的心微微放松，道，“壮士有话请说。”
“也不知史浩涉还好不好？”男子低低地道，声音虽小，却又像是在她耳边低低私语。
“你，你知道我大哥的下落？！”史姨娘心一窒，她惊呼着就要转身，只觉身后的冰凉的硬物透过衣裳，就要刮到她的皮肤。
“别动，”男子低声警告道，“若是你引来了人，呵，”男子笑道，“一个人与几个人都没差。”
史姨娘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你要什么？”史姨娘吸了口气，直接问道，“先前说好的银子，你们又反悔了？”
“呵，你不守承诺在先，这回，咱们换个好玩的，”男子笑着，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史姨娘脸色发白，睫毛剧烈颤动着，她咬着嘴唇道，“爷的东西，我不知放在哪，且我也不一定能找着，我，我不识字。”
身后男子却道，“姨娘也要对自己有些把握，你会知道在哪的，识不识字也不打紧，我说的你一听都能明白。”
“我大哥呢，他可还好？”史姨娘转而问起她最关心的事。
男子从身后拿出一个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是大哥贴身的玉佩，史姨娘睁大了眼睛，连声道，“你不要伤害他，两日之内，我必定办妥你吩咐的事。”
“一日之内，我要见到东西，”男子冷冰冰的话响起，又道，“放心，你大哥的命对我毫无用处，东西到手了，他自然会回家的。”
史姨娘还要再问问大哥的情况，只感觉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她慢慢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爷的书房，她自然是可以随意进去的，只是要寻到男子要的东西只怕要花费些时间，一日功夫，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宣城上东胡同陈府。
芸娘正在给坐在镜台前的梅琦梳头。
“阿琦，你的头发生的真好，像你娘，”芸娘慢慢摸着乌黑亮泽的头发赞道。
梅琦看着镜中人一头青丝垂下来，也暗暗赞了几句，这身子不过养了这半个月，已经有小美人的雏形了。她回过头，再次问身后的芸娘，“我与我娘真的很像？”
芸娘手一顿，笑道，“有些像，眼睛神态都很像，”又把话题岔开，与她说起女儿家的保养，“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也要注意些才好，首先这喝凉茶，吃辛辣之物便要不得的。”
梅琦撇了撇嘴，若要让她这个无辣不欢的人不吃辣，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她嘿嘿笑着，并不接话。
镜中人明眸皓齿，白嫩如瓷器的脸上带着丝小女儿家特有的生气，芸娘看着默默有些出神。
“芸姨，你想什么？弄痛我了，”梅琦惊呼道。
芸娘这猛地回神，急急忙忙松开了挽着梅琦头发的手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你们日后的生计问题，”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梅琦问道，“是在宣城租个铺面做些小买卖还是有其他打算？”又道，“你们要成家立业，你大哥总要寻个营生才好。”
“芸姨觉得呢？”梅琦反问她，“我们从小在阿爹阿娘的庇护下长大，也没有正经学过经营之道，还有大哥，从小家中便请了先生教习，也不知阿爹阿娘是不是期望他考科举入仕，”梅琦随口答道，正寻思着要如何与芸娘说起梅家的事。
“科举？！”芸娘声音微微有些尖锐，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清咳了一声，放轻声音道，“科举可不是一味的学问好，有见识便行的。”
又道，“科举很辛苦，有些人寒窗苦读一辈子，却还是个秀才，白白蹉跎了一生。你大哥完全可以选择其他的路，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梅琦站起身来，似乎是玩笑般道，“芸娘就这么不看好大哥？再说了，哪个男子不想出仕在朝堂中有一番作为，”说着，朝芸娘眨了眨眼睛，“难不成这科举路上还有吃人的老虎？”
芸娘张着嘴便要反驳，却不知从哪说起才好，半晌才道，“反正不要去科举。”
“为何？”梅琦满脸不服气地看着她，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难道——”她拉长着声音，直直盯着芸娘的眼睛，道，“与我家那场大火有什么关系？”
芸娘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那，那都是意外，意外。”
梅琦看着她用力摇晃的头，丝毫不相信。
她慢慢地道，“从西丰逃出来，我与大哥一路上走得并不轻松，我们好几回险险避过不明来路的人追铺，您却说是意外，怎么让人相信！”
芸娘垂下眼帘，似是叹息似是劝解道，”阿琦，人不用活的太明白，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与你们兄妹并没有益处。”
梅琦拉过她的胳膊，认真地道，“身为人子，我们如何对惨死的双亲视而不见，如何日日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生活！”
“芸姨，您知道什么便告诉我吧，难道让我与大哥一辈子都这样躲躲藏藏被人追杀，连对手是谁也不知道，若是哪一日遭遇不幸，黄泉路上也要做个明白鬼！”
芸娘身子一抖，嘴角翕翕，见梅琦执拗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片黯然，烟月的死就此打止吧，这两个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她紧紧捏住梅琦的胳膊，道，“阿琦，你就听芸姨一句劝，莫要再打听了，与你大哥换个身份好好过日子吧，”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来，道，“不能再让人知道你们姓梅，改什么都好！”
“芸姨，”梅琦失声叫道，“难道我爹娘就这样白白死了，那纵火的凶手呢？！”
芸娘松开她的胳膊，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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