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忧心
白景其赶到上东胡同时，整个巷子已经站了不少人，乌泱泱的人群挤挤挨挨伸长脖子往陈府门里望去。
穿着公服的衙役从废墟中抬出一具具尸体摆在一排，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惊叹声来，还有那有小子丫头在陈府当差的人家，一边哭喊着家人的名字，一边用手去搬已被烧得漆黑瓦砾土块。
太阳渐渐升高，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白景其鼻尖飘来一股肉类烤焦的味道，额头上的汗流进眼角，火辣辣地痛，他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的眼睛飞快地朝地上那一排烧焦的尸体扫去，有些勉强还能辨认出生前的模样，有些已经烧成一具黑炭，那一溜尸体前也有不少人在翻找自己的亲人。
白景其推开人群，挤到尸体跟前，他低垂着头，一个一个慢慢看过去，不是，不是，他手脚冰凉，生怕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完一排三十多具尸体，他微微松了口气，内衣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背上，他不舒服地扯了扯衣襟，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刚刚抬出来就被人围住的人，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白景其眼角微微发涩，双腿像是被人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提不动。
去看看，去看看，他告诉自己，可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让让，麻烦让让——”他身子发软，猛地被人一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站稳，还未等他再多想，他身后的人已经把他挤到了最前面。
被人围成一个圈的人堆中，范德远与萧行之满脸肃然地弯着腰正仔细查看着地上的尸体。
白景其闭了闭眼，抬脚慢慢走过去，他刚走到萧行之身旁，后者便看到了他。
萧行之朝他点了点头，道，“你也听说了——”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白景其的眼圈先红了。
萧行之见状，微微有些惊讶，他关切的问道，“景其，出什么事了？”
范德远也看了过来。
白景其用衣袖胡乱地擦过眼睛，“阿琦，阿琦她——”
“我怎么了？”梅琦本蹲在地上辨认是不是芸娘的尸体，听到白景其的话，不由站起身来问道。
“阿琦！”白景其脸上狂喜一片，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把梅琦抱了个满怀。
“放手，你，我快要被勒死了，”梅琦被白景其死死抱在怀里，拼命地挣扎。
梅子平这时候也从前头的人群中出来，阴着脸就要上去拉开白景其。
范德远与萧行之对视一眼，忙道，“景其，你先放手，阿琦要喘不过气来了！”
白景其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松开了胳膊，又去瞧梅琦的脸色。
梅琦的脸憋得通红，她恼怒地踢了一脚白景其，道，“发什么疯呢你！”
白景其嘿嘿笑着，一点也不恼，还嬉皮笑脸地道，“小心些，莫要踢痛了自个。”
梅琦扶额，如此不要脸皮的人，她能怎么办。
萧行之见了不免好笑，打趣白景其道，“莫怪古人说相见不如怀念，几日不见，咱们景其倒是对阿琦挂念得很。”
白景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呐呐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我，我就是夜里做了个噩梦，加之今日听到外头的传言，焦急之下便匆匆赶了过来。”
梅琦狐疑地看着他，噩梦？！
算了，她这会没空搭理他。
她转身问起范德远先前探查的尸体的情况，“先生觉得如何？”
范德远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道，“回去再说。”
上东胡同巷口一个拐角处，两位男子远远地看着陈府进进出出的人。
“爷，”于修文瞥了眼脸色阴沉得吓人的袁见远，轻声提醒道，“我们的人回来了。”
只见两个相貌极其普通的汉子似是偶尔经过，与两人擦身而过，于修文朝几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一人低声就要说话，袁见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回去再说。”
一行人慢慢回了别院里，袁见远端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几人禀告。
“爷，小的查过了，是夜里子时过后的火，屋里事先被人浇过桐油，昨夜里风也大，一点便着了，”一位汉子看着几人，又接着道，“县衙的人是今早接到报案才去的，相邻两家因为发现及时，把院墙推倒了，隔出一大道坑来，这才幸免于难。”
另一个汉子补充道，“目前总共抬出来三十五具尸体，有十具已经有人来认领了，都是签给陈府的活契，家人都在宣城，还有十来具完全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了。”
袁见远慢慢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道，“陈家主子呢？”
“爷，府里的老太太据说是几天前回了乡，恰好不在府里，已经发现两具疑似陈家老爷和太太的尸体，还要等陈家族亲来确认。”
于修文捏着不剩几根的胡须，问道，“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是真被烧死还是死后放的火？”
一个看着很是沉稳的汉子就道，“小的偷偷看过几人的口鼻，都有烟熏的痕迹，应是被烧死的，”他看着于修文问道，“先生，可要再找仵作细查一番？”
于修文就望向袁见远，只听他道，“不管是纵火前就已死还是真被火烧死，账本是没了，”袁见远皱着眉头吩咐道，“你带人去守着，确认陈青与其夫人是不是真在死亡之列，另外，”他对于修文道，“去查查还有没有活口。”
两人领命而去。
于修文给袁见远倒了一杯茶，问道，“爷，难道是我们的人打草惊蛇了？”
昨日他们得到消息陈青手里握着这些年韩王府见不得光的账本，夜里就被人蓄意纵火，若说没有干系，谁都不信。
袁见远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应是与韩王府脱不了干系，”他捏着茶杯，道，“如此迫不及待，只怕这个陈青知道的还不少。”
于修文点头赞同，“秦文康书房里拿出来的密信，都与陈青有关，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秦府可有动静了？”说起密信，袁见远问起秦府来。
于修文击掌大笑，道，“爷，那个白衣大侠最后那方帕子简直妙哉，秦家大爷与青龙帮要闹上一阵子了。”
袁见远想到他们得到的消息，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谁能料到就有那横冲直撞偏要冲了龙王庙的大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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