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云涌
翌日，老天爷总算赏脸收了雨势。
被春雨洗涤冲刷了许久的嫩芽越发显得绿意盎然，绿丛中的花骨朵儿在微风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因着这忽然放晴的天顿时恢复了生机。
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春光无限。
京城双宁胡同的梁丞相府外院的一间书房里，气氛却与这春日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相爷，春闱在即，皇上任由两位皇子针锋对麦芒地争斗，到底是作何打算？”一位而立之年身着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有些忧心忡忡。
“含章，”梁丞相笑着道，“君心难测，你我做臣子的，办好份内之事便是，这般多想无益。”
叫含章的男子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您不知道，如今礼部握在平王手中，这春闱——”
被梁丞相称做含章的男子乃吏部尚书冯渊，今年的春闱，皇上点了翰林学士戴文起，礼部尚书张良承，吏部尚书冯渊一同主考。
梁丞相慢慢喝了口茶，不答反问道，“兵部与礼部之争，你如何看？”
冯渊拧着眉思量了一阵，有些迟疑地道，“明面上是两部之争，实则是两位皇子之争，只是——”
梁丞相微微颔首，笑着鼓励他，“说下去——”
冯渊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苦恼道，“天家皇子斗法，为的不过是天底下那把最尊贵的椅子，与其让两位皇子斗法，把这朝堂大事当成儿戏，不若早日分封太子，也安了朝堂上众人的心。”
梁丞相点头，“这道理谁都明白，可当今如何想才是最重要的。”
冯渊明白梁丞相话里的意思。
一个月前，皇上忽然封王，却又没有任何让皇子去藩地就藩的意思，几位皇子如今都大了，自然会生了别样的心思。
便是朝中诸人，不乏想立拥立之功的，有些甚至不顾脸面撸起袖子赤膊上阵，比如礼部尚书张良承，因着平王在礼部当差，他几乎凡事以平王的意思为准，为平王在朝中收拢了不少人心。
一时之间，书房里静默下来。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冯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肃然地道，“相爷，皇上的身子——”
梁丞相神色怪异，“后宫中如今有三位怀着身子的，皇上，龙精虎猛……”
冯渊动了动嘴唇，好一会才道，“下官前两日去与皇上回禀春闱之事，半个时辰不到，皇上却显得异常疲惫，中途甚至睡着了，下官出来前，隐约听到四喜公公说吃药云云。”
梁丞相神色不变，淡淡地道，“皇上的脉案，你我都没法子看到，一直负责皇上身子的赵太医只对皇上回禀，就是宫里那几位贵人也是指使不动的。”
他随口说着话，心里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以度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清俊才华横溢的的少年郎犹言笑晏晏在眼前，怎的转眼成了什么长春真人，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相爷，相爷，您怎么了——”
焦急的声音惊醒了神游的梁丞相，他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两鬓都是冷汗。
“哦，没事，没事，”梁丞相敷衍着，“含章既然来了，不如陪老夫喝两杯，我才得了坛好酒……”
冯渊正要婉言谢绝，却听门外有小厮的禀告声响起。
“老爷，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三十上下留着一小撮美须的男子大步进来。
“冯大人，”男子笑着与冯渊打招呼。
两人见过礼，梁敬文这才望向父亲。
“下官便先告辞了，”冯渊见状忙道。
梁丞相也不多留，吩咐梁敬文去送送。
片刻之后，父子俩在书房坐定。
梁丞相也不多话，喝着茶静静等儿子开口。
“爹，”梁敬文看着父亲，忽然道，“燕王世子的婚事定下了，儿子来问问这贺礼该如何送。”
梁丞相面露诧异，这两日他被朝中之事烦不胜烦，干脆托病不上朝，在府里静养，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么个消息。
“是哪家的姑娘？”
前些日子华家老夫人到处与燕王世子相看媳妇，这事他也有所耳闻。
“不是哪家的姑娘，”梁敬文道，“说是养在华老夫人屋里的一位远房亲戚，姓梅，今日慈宁殿下了懿旨赐婚。”
“远房亲戚？”
“是，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姑娘，说是世子爷自己瞧中的，亲自进宫求了皇上做主……”
梁敬文把他在外头打听的消息都说与了梁丞相听，后者却是神色凝重。
燕地是诸位藩王中最让皇家忌惮的，祖上是前朝的名将，后来跟着太祖起兵造反，战功彪炳，甚至当时还有传言，若是没有袁家的跟随，大周朝的江山不一定姓刘。
太祖分封了当年跟着一起起兵的三位结拜兄弟为异姓王，也说过一起坐拥江山的话，只是，关于这一段的史书，如今已是找不着了。
江山一代代传下来，当年的诺言自然也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
从太祖的儿子开始，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位便一直想辖制三位藩王，可到底其根基深厚，皇家也一直奈何不得。
韩地蜀地占了地势的便宜，这些年过得很是滋润，早已没了先祖当年的勇猛，倒是燕地，地处最北边，气候恶劣，地产贫瘠，过得很是艰难，许是苦难最不容易让人忘却本源，历代燕王传承下来，竟然皆是人中豪杰。
朝廷对这是男子便可上战场的燕地也就如临大敌，比起韩蜀二地，燕地常年被朝中防备，甚至对其养兵的数目也是愈发严苛，若不是还有北方的鞑子在，燕地几乎要被剥夺募兵之权。
燕王府传到袁见远父亲这这一代，总算让朝廷稍稍喘了口气。
嫡支人丁单薄，庶出一支又极兴旺，内耗只是迟早的事。
燕王府的下任继承人就更让人放心了，体弱多病，二十好几了仍未成亲，自然也就没有子嗣，常年居住在京城，几乎让人忘了他还是那从不出废物的袁家嫡子。
今夜，皇上应睡得极好吧！
梁丞相暗忖着，与儿子梁敬文商量起贺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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