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有心
有人欢乐有人愁。
且不说华府的欢天喜地,武定侯徐府的气氛却有些沉闷。
徐府二房里。
徐静姝正拉着父亲徐继业掉眼泪。
“阿爹,阿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把她送去静慈庵?”她眼睛哭得红肿一片,脸上尽是委屈不平。
徐继业坐在书案前,呆望着书桌上的龙泉双鱼笔洗怔怔出神。
“阿爹,”徐静姝的眼泪落得更快了,她边用帕子擦着泪边走向徐继业,“您说话啊,您告诉我——”
徐继业总算被女儿的抽泣声拉回神,他黯然地低下头去,好半晌才道,“静姐,你阿娘她做错了事,过段日子等你大伯父亲气消了,我便去求他,你——”
“阿爹,”徐静姝打断父亲的话,“静慈庵是什么地方您不知道?母亲的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她如何吃得消,等大伯父气消,”她尖锐的声音在书房里显得异常刺耳,“铁石心肠的大伯父什么时候能气消,”她冷笑起来。
“静姐,”徐继业责备地望着女儿,“长辈的事,你莫要插手,”又道,“你大伯父自有他的考虑,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不管,”徐静姝飞快地摇头,“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我只要阿娘,我只要她,”她说着,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徐继业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徐静姝跟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静姐,你母亲那头我让人照看着,她,必定好好的,你就耐心等等,阿爹答应你,再过两个月,你阿娘就回来了。”
徐静姝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就浸湿了雪白的帕子。
出了书房,徐静姝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干涩的眼睛早已流不出泪。
“姑娘,”她身边服侍的燕蓉担忧地推了她一把,“咱们先回去吧,老爷他说的也在理,夫人她就是在静慈庵住一阵日子就回来了,您莫要担心。”
徐静姝却是无动于衷。
她站在院子里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燕蓉,那日阿爹与阿娘去外院是谁在身边服侍着,阿娘到底是因何事被送去静慈庵,只要弄清楚这个,总有办法的。”
燕蓉惊讶地看着徐静姝,皱着眉头思量了一阵道,“夫人身边服侍的姜妈妈当时定然在场,可如今她也去了静慈庵,并不在府上,侯爷身旁的人咱们没有办法伸手,老爷身边服侍的——”
徐静姝听着眼前一亮,拎着裙角便急急往外走。
“哎,”燕蓉忙跟上去,“姑娘,您去哪?”
武定侯的书房里,还未消气的徐继祖正满面怒容地招待着一位不速之客。
“我说过有事我自会去找你,你怎的就贸贸然跑上府里来了,”他强压着怒火,“恒之,你以往不会如此的。”
坐在他对面的华敏学神色淡淡,“你往常也不是这样,”他一眼不错地看着徐继祖,“我的敬亭,从不会如此高声与我说话,也不会十几日不肯见我一面。”
徐继祖苦笑一声,“恒之,你不信我。”
“不,”华敏学摇头,“我就是太过相信你,才会傻傻地在温泉庄子里等着,日复一日,伊人踪影却无。”他的神色渐渐哀伤起来,似那等候夫婿归来的春闺怨妇。
“恒之,”徐继祖起身走到他面前,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摩挲着华敏学的脸,似无奈似叹息,“是我不对,”他温情脉脉地看着华敏学,“你莫要生气,日后我常去看你,嗯?”
华敏学脸上是心上人温柔的抚摸,耳边是他缱绻的低喃声,心早就软成一滩水,只见他睫毛轻颤,良久,终是缓缓抱住了徐继祖的腰。
“敬亭,”他低低地道,“我想你,你怎么忍心不来见我,我日日夜夜想着你……”
徐继祖回抱着他,手掌在他单薄的背上慢慢抚摸着,轻轻笑着道,“恒之,你真是比女子都让人牵肠挂肚,我错了,明日我们就去温泉庄子如何?”
华敏学微微闭上眼,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了。
他不在乎他昨日抱过谁,喜欢过谁,只要今日抱着的人是他就好了,他没了他,他活不成。
华敏学紧紧抱着身边的人,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抱着一块浮木不肯松手。
头上传来闷闷的笑声,“恒之,”男子低沉暗哑的声音像是情人的呢喃,“你要一直这样抱着我说话么?”
华敏学仍是紧紧抱着他,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安静的书房里便有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恒之,”徐继祖忽然道,“你早日生个嫡子吧。”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
“你们这一支,总不能在你这里绝了后,便是你不在乎,娘娘也不会答应,”徐继祖轻声劝着他,“你听话,只要生下个男丁,也算是对祖宗有了个交代。”
身下之人仍是没有回应。
“罢了,”徐继祖又叹了一口气,“你性子倔,我便是说破嘴皮你也当作耳边风,”他摸着身下人顺滑的黑发,“哪日想通了便生个嫡子,也算让徐莹有个倚仗。”
华敏学静静听着他说话,眼角却沁出了眼泪。
他是个没用的,对不起孙氏,对不起徐氏,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华家的列祖列宗,可偏偏不想辜负自己的心。
人活一辈子不过短短数十年,他只想恣意地随着心意过日子。
“恒之,”徐继祖推开他,双手握在他的肩膀上,“福王殿下可与你亲近?”
华敏学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敬亭,你想做什么?”
“你只告诉我,亲近与否?”徐继祖定定地看着华敏学。
华敏学垂下眼睑,“小的时候还好,经常闹着要来找我玩,现在——”他顿住了,上一回四爷来自己府上是什么时候?
是了,是孙氏没了的时候他来吊念。
“如何?”徐继祖急急地问道。
“自从燕王世子从不韦山下来,他与世子爷形影不离,几乎很少来我府里,”华敏学苦笑,他也因为自己的私事,并未多理会这些。
徐继祖失望地松开手,走到书桌前坐定下来。
华敏学慢慢走到书案前,伸直了身子往前倾,“你有事要求福王殿下?”
他抿了抿嘴,怅然若失之色飞快地从脸上闪过。
徐继祖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拧着眉兀自思量着,手中把玩着私印,似乎是在想着极要紧之事。
华敏学难掩失望之色,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我倒可以传个话,四爷他性子爽朗,若是我去求他,想来也不是难事。”
徐继祖却没有吱声,好半晌才道,“不急,不急,”他抬起头来,冲华敏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解释道,“如今几位皇子大位之争已是迫在眉睫,我徐家这些年早就没了当年的声望,只是想着能不能立个拥立之功罢了。”
他叹着气,疲惫地揉着眉心。
华敏学却是听明白了,恒之的意思是要领着徐家靠上福王殿下赌一把。
他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姐姐虽然从不与他说宫里的事,可若是能更进一步,谁又会不乐意呢!
徐家这些年虽然有些落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昔日武定侯府是何等风光,再者,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他的野心抱负,他的雄才谋略,福王殿下若是能多这样一个帮手,也是件极好的事。
想到这,他不由精神一震,“敬亭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明日就去福王府上。”
徐继祖似乎还有些犹豫,他迟疑地道,“你如何与福王殿下说,若是他——”
“我知道分寸,”华敏学微微一笑,世家公子的沉稳世故就不自觉显露出来,“如此,不知府上可有前朝的古玩,四爷最是喜欢把玩……”
他不急不缓地与徐继祖建议着,浑身散发着笃定之意来。
徐继祖目光微闪,边含笑听着华敏学的话,脑中边飞快地闪过库房里的收藏。
二人说定,徐继祖就道,“此事便拜托恒之,要是事成,我徐继祖定然亲自登门拜谢。”
“亲自”二字被他说得带着几分轻佻,方才的严肃正经气氛一扫而空。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华敏学顿时面红耳赤,他媚眼如丝地朝徐继祖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似乎是粘着在一起,都收不回来了。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两人的气息均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小厮高声禀告道,“侯爷,夫人来了。”
两人像是被人蒙头打了一拳,如梦初醒般各自别过脸去。
“姑爷来了,”邓氏笑盈盈地进来,“你们两郎舅窝在书房都大半天了,都不饿么?”
两人朝屋角的漏壶望去,才发现已是午时二刻。
“外头已经准备了午膳,我让人温了酒,”邓氏说着,就做了个手势,“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也不迟。”
华敏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嫂子张罗,是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邓氏笑着打断道,“下回带姑奶奶也一起回来坐坐。”
三人说着话,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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