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得偿
徐静姝一行人由老尼引着穿过静安祠往后头的厢房走去,徐静姝默默看着周遭冷清简陋的布置,只觉眼角发酸,她的阿娘锦衣玉食一辈子,何曾受过这般苦,她定要想办法让她回府才行。
徐茂也看得心惊,他年纪到底大些,嫡出的徐蒙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却想得更多。
他的嫡母只怕是犯了大错,否则又如何会被送来这里,便是今日生辰,俞家那头也不见来人,应是父亲早已与之通了气。
那头徐继业却不知儿女们的心思,他显然不是头一回来静安祠,他熟门熟路地跟着老尼往后院走。几人各怀心思,很快便到了一排斑驳的厢房门前。
还不等几人说话,俞氏贴身服侍的姜妈妈便迎了上来,只见她一身青灰,看着似乎消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老爷来了,”她笑眯眯地道,“夫人昨日收了信,不知多高兴,本是要到外头迎迎的,奈何昨日夜里不知怎么着了凉,奴婢做主便拦住了。”
“阿娘病了?”徐静姝大惊,她也顾不上父亲,急急冲到姜嬷嬷跟前,“打不打紧,这里可备有常见的药材,”说着,不由偏过头去对父亲徐继业道,“阿爹,咱们赶紧去请个大夫才好,这两日天气虽好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凉。”
徐继业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你是如何伺候的,夫人怎的会病,”一面说着,一面朝俞氏落脚的厢房走去。
众人哗啦啦往屋里走去,一进门,一股热气就兜头扑来,竟然是燃着炭盆。
徐静姝走在最前头,掀起帘子就往内室闯,“阿娘,您怎么样了,静儿来看您了。”
跟在身后的徐茂却是落在了最后头,待众人都进了内室,他踟蹰了片刻,到底还是立在帘子外未进去。
他是快要成年的庶子,这般闯进嫡母内室还是不妥。
正想着,内室传来嘤嘤嘤的哭声,是他的嫡妹徐静姝。
“阿娘,您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呜呜呜……”
“阿娘,我,我也来看您了……”是徐蒙的声音,仍带着稚气,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哽咽。
徐茂暗叹一声,他们这房,是如何落到这般地步的。
他虽然是庶长子,却也未被苛待,吃穿用度一律按照府中的份例来,便是到了入学的年龄,也是嫡母提醒着父亲他该跟着府中的先生进学了。
是以,他姨娘常常在他耳边念叨要孝顺夫人,不许想那不该想的东西。
这些年,他们徐家分家不分府,大房那头庶出嫡出相互倾轧,倒是他们这房其乐融融。
想到这,徐茂不由有些怨恨起大伯父武定侯来。
他们爷们在外头有什么事,怎么能迁怒到府中的女眷来,而且是隔了房头的弟媳妇。如今二房因为女主人不在府里住着,便是平时里看着老实的下人们也心浮气躁起来,更有甚者,正偷偷使法子想去大房当差。
徐茂正神游着,忽然打起的帘子把他吓了一跳。
是弟弟徐蒙。
他一双眼睛哭得如那兔子一般,噔噔噔跑出来也不看徐茂一眼,拖着肥肥的身子拔腿便往门外跑。
徐茂懵了。
这是怎么了?
就见帘子又被人掀起,是父亲徐继业,他神色显得有些疲倦,道,“你去看看你弟弟,莫要让他乱跑。”
徐茂顾不上多想,急忙追了出去。
小胖子徐蒙跑到寺院里的一株梅树下便跑不动了,他蹲在树底下捡起根枯枝胡乱地拨弄着这段时间被雨水冲刷得极为松软的泥土。
徐茂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难得掉豆子的徐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个弟弟比他小了五岁,两人虽同住外院,每日又一同上学,可到底年岁差距摆在那,平日里自然就玩不到一块去。
“都把我当孩子,”徐蒙忽然闷闷地开口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茂讶然地望过去,就见徐蒙的脸上是少见的认真。
“大哥,你说,阿娘是不是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他嘟着嘴,眼里又含着晶莹的泪珠,“我都知道,大堂兄与他乳兄说话,我都听到了,他说我阿娘打死了爹的一个妾室,所以被爹关起来了,爹也不想关着娘的,对不对?”
他扬起小脸,等着兄长的回答。
徐茂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嗯,爹肯定不想让母亲住在这个地方,是大堂兄乱说的,你不要信他。”
徐蒙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明明是大伯父,”他握紧着拳头,小小的脸上满是气愤,“等我长大了就能做官,做个比大伯父更大的官,他就不敢欺负阿娘了。”
徐茂轻轻侧过脸去,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兄弟俩站了许久,徐茂忽然建议道,“蒙哥,咱们去看看给母亲送过来的东西可卸下来了,我还想吃寿面呢,”说着,就弯下腰去拉徐蒙的手。
徐蒙到底只是个几岁大的孩童,不过片刻,便被兄长哄着去外头看热闹去了。
那边厢俞氏却是幽幽叹了口气。
“静儿,你要照顾好自己,下巴都尖了,”俞氏怜爱地摸着女儿的面颊,“阿娘这里挺好的,你不用多挂念。”
“阿娘,”徐静姝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摸着母亲的手,“您才要多爱惜自己,方才姜嬷嬷说您夜里站在外头许久,今日才不大好,下次不可如此……”
她絮絮叨叨说着,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模样。
俞氏含笑听着,心中酸软一片。
她的静姐长大了。
“…您生辰我不知道送什么,这是我跟着王嬷嬷学的,您试试合不合身,除了裁剪布料,其余都是我亲自动的手,”徐静姝献宝般把做好的衣裙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来。
俞氏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她摸着针脚细密的裙子,笑道,“肯定合适,静儿真是能干……”
母女俩你来我往,倒是把徐继业晾在了一边。
从徐继业进门开始,俞氏便是连一个眼色都未给他。
此时内室只剩下他们三人,徐继业被妻子这般冷落,并没有半分尴尬,他看着她瘦小的身子裹在锦被之下,只觉心酸难当。
正愣神间,他忽然听到徐静姝道,“阿爹,我想与阿娘说些体己话。”
徐继业有片刻的呆愣,随后苦笑地掀起帘子出去了。
看着父亲走了,徐静姝这才凑到母亲跟前,抱着她的胳膊道,“阿娘,您再等等,我前些日子去过福王府,福王虽没有见我,可——”
“什么——”
俞氏失声猛地坐直了身子,她紧紧握住女儿的胳膊,纤瘦的手腕上几乎能看到那一条条青色的经脉。
“你这孩子,”她神色大变,“上回我是如何与你说的,不要与福王府沾惹上任何关系,你都忘了,啊?”她越说越急,眼中的泪都要掉下来。
“没有,”徐静姝急忙安抚母亲,“他不见我,以后只怕也没有功夫见我,”她忽略掉心中的一抹异样,“如今外头都传福王死在荥阳了,只怕大伯父这些日子忙的事情也与这有关,我让人去马房问过……”
她飞快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待此事了了,您就可以回家了,咱们徐家再也不怕他。”
“你都知道了?”俞氏喃喃地道,“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徐静姝看着母亲并未说话。
她其实并不知母亲被大伯父关押到静安祠的真正缘由是什么,但她结合那日母亲去华府的事,隐约猜测与福王有关,又刻意去了福王府,父亲和大伯父都急不可耐地训斥自己,她坚信定是与福王脱不了干系。此时告诉母亲,也是安母亲的心。
俞氏却并未有徐静姝期待的安心,她忽然觉得心中空荡荡一片,像是念了许久的糕点被人捧在眼前,她却忽然觉得那糕点并不像她想象中可口。
她似哭似笑怔怔地望着某处出神,却把徐静姝吓了一跳。
“…阿娘,您怎么了,阿娘,”她有些害怕地摇着母亲的胳膊,“您别吓我。”话语间已是带上了哭腔。
“我,我没事,”俞氏被女儿摇着晃过神来,“静儿,你去叫你阿爹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徐静姝有些担忧地望着母亲,到底还是出去唤徐继业。
很快,徐继业便进来了。
“你先出去——”
“静儿出去吧——”
夫妻两说完俱是一愣,俞氏就笑道,“我与你爹说说话,你去找蒙哥,莫让他到处跑,外头还滑着。”
徐静姝有心听父母说话,也只得出去了。
待到室内只剩下二人,徐继业先开了口,“荃慧,你受苦了,你再等些日子,我等——”
俞氏的神色早已恢复了淡然,她淡淡地打断他,问道,“静儿的婚事你可有数了?”
徐继业苦笑,看着冷漠的妻子,他不由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上次打这回去后,你提的那几家人我都去打听了,不是性子太过软弱便是才学人品不佳,还有,如今京中关系复杂,有些事,还得与大哥商量过才好,所以,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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