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平安归来
日子在喧沸中又悄然滑过两日。
南下营救福王的队伍并未给宫中焦急等待的华妃带来好消息。
留芳宫里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华妃坐在窗前，怔怔看着窗外的嫩绿枝桠发愣。
“娘娘，”华嬷嬷进屋看到华妃纤细的背影，声音不由放轻了些，“都走了，您躺一会吧。”
华妃神游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都走了？她们是不是很失望？”
华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外头有了福王失踪的消息，后宫里的女人就忽然间与娘娘亲近起来，今日你来抹一场泪，明日她来好心劝导，不过几日功夫，这留芳宫几乎要被探望的人踏破宫门。
“嬷嬷，我以为我不会难过了，”华妃忽然轻声道，“我以为我甚至是厌恶他的，我——”她说着，捂着嘴哽咽起来。
华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就像她小时候哭闹着不肯睡觉时一般哄着她，“老奴知道，您其实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生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您如何能割舍得下。”
华妃身子微微颤抖，她双手捂住脸，真像个孩子般抽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殿内忽然响起急促的奔跑声。
华嬷嬷的眉头微蹙，就要出去看个究竟，就看到小宫女急急掀开珠帘冲进了。
“娘娘，娘娘，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什么？”华嬷嬷大喜，她三两步走到小宫女跟前，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听谁说的，王爷现在人在哪里？”
华妃也殷切地看着她。
小宫女喘着气，显然是得了消息就一路飞奔进来，“…是，是王爷身边的双流，是他来报的信，王爷如今刚刚回王府，马上便要入宫见皇上。”
华妃身子一软，整个人瘫软在榻上。
没事，没事了。
她微微闭上眼，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半个时辰之后，御书房。
刘承福趴在皇上的脚边，“哇哇”嚎叫起来。
“阿爹啊，儿子差点就见不着你了，”他眼泪鼻涕一把悉数擦在这世间最尊贵之人的龙袍上，只哭得像个刚刚没娘的孩子。
皇上看着脚边跪着的儿子，无奈地道，“你先起来，这般成何体统，”说着，冲垂首侍候的四喜抬了抬下巴。
于是，哭哭啼啼的福王殿下被四喜公公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却仍是眼巴巴看着他家老爹。
总算看清他家小四面孔的皇上不由轻轻抽了一口气。
“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皇上指着刘承福的脸颊，“这是跌到水里弄的？”
刘承福刚刚收住的泪又冒了出来，他哇一声，哭诉起来，“阿爹，你可得给小四做主啊，儿子，儿子这是毁容了，也，也不知王妃嫌弃不嫌弃儿子。”
皇上看着那白玉一般的脸庞像是被摔碎的瓷器，声音终是不自觉轻柔起来，“你这小子，朕如何交代你的，那饶水堤坝，你如何敢轻易以身犯险，先生们没有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
刘承福缩了缩脖子，随之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他不由挺了挺胸膛，愤然道，“还不是有人发现那处奇怪得紧，儿子得了信，如何不会去瞧瞧。”
皇上的脸上还是带着随意的笑容，眼中却有光芒一闪而过。
“奇怪？堤坝上除了险情，还有何奇怪之处，此次决堤虽是险险控制住了，可百姓流离失所，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到先前的模样，还有工部尚书马文林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皇上沉声说着，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御书房里，分外沉重。
刘承福却是忽然站了起来，他气极道，“怎么不奇怪，夜里有人去堤坝前挖砸，若非这般，饶水堤坝如何会撑不住，明明第二日便没下雨了。”
“你说什么？”皇上勃然变色，“有人蓄意开闸？”
“是，”刘承福抹了一把脸，“那两日儿子担心水位还将上涨，便安排了几位老成的人在堤坝前轮流巡逻，谁知到了第二日早上，早间去接班的人来报说夜里当差的人都死了，且打斗现场发现了几把松土的铲子锄头一应工具，儿子心下生疑，便亲自去看，哪知真发现那被人刻意挖断之处，不等我们应对，堤坝就彻底垮了。”
“儿子命大，在倾泻的洪水中抱住了一块浮木，靠着这块浮木，儿子一路顺流而下也不知漂了几日，这才被人所救，马大人他，他只怕是没了。”
说到这，刘承福已是一脸沉痛。
至于工部其余几位侍郎，因为未来得及跟着他去堤坝口，险险捡回来一条命。
“关于那日之事，你可查出端倪来，是谁这干出这等泯灭人性之事来，”坐在书案前的皇上气得将一个汝窑茶盏摔得粉碎。
随着那“咔嚓”的清脆碎裂声响起，御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刘承福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未说话。
“老四，你不用怕，只管把你手里的证据交上来，朕要为荥阳饶水两岸的百姓讨一个公道，这些混账东西，怎配活在世间。”
刘承福静静听着，似乎犹在挣扎，最终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儿子，儿子的人抓到一个活口，他没来得及逃走，如今正由人押解入京。”
皇上的目光并未曾离开刘承福的脸，仿佛是想从他这花了的脸上再瞧出一朵花来。
刘承福仿佛没有发现皇上的异常，他神色疲倦地瘫软在太师椅上，“阿爹，我，我想去瞧瞧娘娘，这些日子，她肯定也急坏了，是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还有太后娘娘，我也要去请安……”
他像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只想去见见亲人的孩子。
皇上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很快又恢复成重得爱子的慈父模样，“去吧，为了你，这后宫都要翻了天了，”皇上看了一眼浑身伤痕的刘承福，“请了安便早些回府里去歇着吧，我让太医院的王太医去给你瞧瞧。”
太医院的王太医最擅长外伤。
刘承福眼圈似乎有些红，“多谢阿爹挂念儿子，我这便去后头给诸位娘娘请安，虞氏说我失踪的这些日子，她们都跟着太后娘娘念经给我祈福，儿子总要亲自谢过。”
这天家正上演父子母子祖孙情深，梅琦却气鼓鼓地看着眼前的袁见远。
“你还知道要回来，”梅琦只恨不得上前揪住袁见远的耳朵，事实上，她确实大步走到袁见远跟前，却忽然发现这般操作，技术上有些困难。
这厮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多头，她将将只到人家的肋骨处。
袁见远看着他的姑娘咬着牙冲到自己跟前，又盯着他的脸发呆，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阿琦，”他喊着她的名字，“我这不平平安安回来了，你莫要生气了，瞧瞧，这皱纹都出来了，生气容易变老变丑。”
梅琦气结，这厮还有脸用自己说的话来教训自己，可恨！
她想着自己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弯下腰来——”
眼前的女子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袅袅的身姿带着股淡淡的清香，丝丝往袁见远的鼻子里钻，他的脑子还未转动，身子已自有主张地听从了她的指示。
梅琦哪里还会客气，伸出手就揪住她仰着脖子才能看到的耳朵，“我听人说，人的耳朵只有被拉长一些，才会更容易听进去别人的话。”
鼻尖是她吐气如兰的幽香，耳垂上是那冰冰凉凉的温柔触觉，眼下是那红艳艳的樱桃小嘴，袁见远忽然像是被绝世高手捏住命门的手下败将。
“…下回再要这般不管不顾，我就把你的耳朵扯下来让杜叔卤成香脆猪耳朵，听清楚没有，”梅琦恶狠狠地瞪着他威胁道。
她哪里知道，就她这媚眼斜来，袁见远只觉口干舌燥，他下意识退了两步，偏过头去避过这甜蜜的折磨。
“…我知道了，”袁见远的声音有些暗哑，“下回定不会让你担心。”
梅琦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就见某人已是坐了下来，端着冷茶喝了起来。
“喂，”梅琦奇怪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很热么？”
袁见远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有些闷，”他起身走到窗前，随手推开了窗户，窗外凉凉的风吹了进来，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梅琦狐疑地看着他，也不再这上头纠缠，他甫一回来便约她在熙春楼见面，总不能只为了说这事。
“四爷在荥阳那到底出了何事？”
如今京城已涌进不少逃难来的灾民，京中由几家世家领头，正给灾民布粥。她让人去茶馆酒楼打听消息，如今只是传着福王殿下心系饶水两岸百姓，这才生死未卜，不少民众已自发为其祈福。
如今人忽然平安回来，京中定然又是一番风涌云起。
几日前失踪的消息像是一滴冷水落在热油锅里，而油锅底下，似乎有人在拼命添加柴火，这里头若是说没有什么事，她绝不信。
梅琦支着腮，只等着袁见远开口。
后者却像是在思考着该不该告诉她，眉头拧得紧紧的。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