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进宫谢恩
慈宁殿。
一身家常霜叶红妆花褙子的太后娘娘正歪在炕上任由端嬷嬷给她锤着肩膀。
“什么时辰了？”她半眯的眼忽然睁开，问道，“今日燕王世子要带着夫人进宫来给皇上请安。”
端嬷嬷手下的动作未停，眼睛却瞟向屋角的滴漏上，她笑着道，“娘娘，已是辰时三刻了，算着时辰，燕王世子与夫人也差不多要到了。”
太后娘娘轻轻“嗯”了一声，正要问见面礼是否准备妥当，就听外殿有小太监高声禀道，“王太妃到，张太妃到——”
太后娘娘讶然地看着端嬷嬷，“她们怎的来了，扶我起来。”
她刚刚从坐直身子，两位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美妇人便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来了。
“太后娘娘可好，”王太妃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我这些日子正闲着，想着许久没来您这里走动，这不，领着张妹妹一道来了，您可莫要嫌我们姐们烦人。”
张太妃也笑着点头，“太后娘娘瞧着气色很好，咱们姐妹几个里，就数您最会调理身子。”
太后娘娘眉梢动了动，笑着道，“就你嘴甜，说吧，这会又是看上哀家宫里的什么好东西了，你先说说。”
两位太妃就捂住嘴笑了起来，三人笑着说起闲话来，外头又禀告华妃兰妃领着其余几位后宫嫔妃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很快，慈宁殿就热闹起来。
女人聚集之处，不外乎说些衣裳首饰穿着打扮，更何况是后宫这些整日精力没处使的嫔妃们，说起外头时兴的衣裙来，更是与市井普通妇人无异。
众人说得正是热闹之时，就听那王太妃忽然道，“我听人说，昨日燕王世子成亲极其热闹，那世子妃的嫁妆真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头一抬嫁妆已经到了燕王府，最后一抬还未出门，啧啧，这华老夫人也真是极疼爱这位表姑娘。”
殿内忽然就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坐在王太妃下首的华妃身上。
华妃闻言却是极赞同地点头，“老夫人确实很是疼爱世子夫人，她老人家这片情意，便是我看着也眼红不已。”
“哎呦，想来这位世子夫人定是极好的姑娘，”兰妃笑着打趣道，“只是不知她比起先燕王妃，到底谁更胜一筹。”
众人的话题就歪到当年京城的才女华令兮身上。
王太妃环视一周，笑着拉回话题，“这般，咱们便在太后娘娘宫里等着好了，我偏要瞧瞧这世子妃是何等的美人。”
众人面色各异，那跟着王太妃一道来的张太妃就悄悄撇了撇嘴。
她说这王氏怎的大清早硬拉着自己来慈宁殿，原来是为了见燕王世子妃。
这般想着，她腹中不由冷笑连连，就她娘家那侄女，生的不如定王妃柔美，论才情也远比不上福王妃。
先是想塞给福王殿下，被皇上斥责了一番后，又打起了燕王世子的主意，都暗自盘算着去求太后娘娘赐婚，哪只半路杀出个华家的表姑娘，她的算盘两次打空，面上如何挂得住，柿子挑软的捏，只怕是要从这家世低微的燕王世子妃头上找回些脸面了。
张太妃正端起看好戏的姿态，便听外殿通传着说燕王世子与世子夫人来了。
内殿的笑闹声顿时便小了。
只见一双男女一前一后进了内殿，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正是袁见远，女子虽是低垂着头，却身形袅袅，光洁的额头下是入鬓的长眉，颇有几分英气。
袁见远一进宫殿便发现满屋子的妇人，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飞快地松开，目光恰巧与华妃撞在一处，后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袁见远心下一凛，不再多想，含笑领着梅琦与诸位娘娘见礼。
跟在袁见远身后的梅琦也吓了一跳，不是说只要见见太后娘娘，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该不会是想见见她这个新妇吧？！
不得不说，梅琦猜中了大半。
她端出昨日对付新房里的女眷的姿态，跟在袁见远身后给众人行过礼后便一直低着头。忽听坐在上首的太后娘娘笑道，“见远，你去御书房见皇上便是，你这位小娘子，有哀家看着，谁也吃不了她。”
众人又是一阵笑。
袁见远似乎有些羞赧，他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拙荆面皮薄，便有劳各位娘娘了。”说着，行礼就告退出去，走到梅琦身边时，借着宽大衣摆的遮掩，他悄悄捏了捏梅琦的手，后者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娘娘笑眯眯地朝梅琦招招手，“见远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都是一家人，”她指了指身旁的锦凳，“咱们坐着说话。”
梅琦笑着谢过，走到锦凳前，只坐了半边。
太后娘娘拉着她的手笑道，“果然是个水灵的姑娘，咱们见远可真有福气，”她说着，笑着对华妃道，“还是皇上英明，哀家瞧着这孩子不比她婆母差，看着便是个极好的。”
华妃的目光就在梅琦脸上飞快地划过，她笑着附和，“还是娘娘您玉成的这桩极好姻缘，民间有俗语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臣妾瞧着就说得极在理。”
王太妃却是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先燕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知世子妃平日里读些什么书，可是跟着哪位大儒上课……”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话里话外，颇有瞧不上梅琦的意思。
在场诸人俱是垂下头去，这王太妃显然是有备而来。
华妃额角一跳，正要说什么来为梅琦解围，就听底下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地道，“也不过跟着先生读过孝经女诫等女四书之类的书，不敢与婆母相比，老夫人常与阿琦说，女子可以没有才情，可不能失了孝道失了妇德，”她说到这，似乎极其不好意思地道，“老夫人说，阿琦便是这般才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
这是讽刺她犯了女诫？！
王太妃惊愕，随后面上浮现出难堪之色来。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正要再说话，就听上首的太后娘娘已道，“你家老夫人说得对，女子没有才情不打紧，首先要知礼，”警告的眼神就落在王太妃身上。
王太妃一惊，她是宫中的老人，太后娘娘既然这般说话了，她应该见好便收才是，可看着小丫头片子嘴角浮起的那抹笑意，她咬牙道，“张妹妹，你可还记得当年先燕王妃的风采，她可是——”
“燕王世子妃定是品貌出众这才被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指给了燕王世子，”华妃笑盈盈地打断王太妃的话，笑道，“臣妾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世子爷一直不曾成亲，臣妾生怕辜负了先燕王妃的嘱托。”
王太妃猛地回过神来，她若是抓着眼前的这位世子夫人的学识修养不够配燕王世子，岂不是说太后娘娘乱点鸳鸯谱，想通了此节，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忙顺着梯子下来，“华妃娘娘果然是一片慈心，倒是我想岔了。”
坐在华妃身旁的兰妃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这王太妃在宫中过了大半辈子，怎的还是这般没有眼色，今日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顶得下不了台了，竟然还不知收敛，真真是不知死活。
她虽对这新晋的燕王世子妃也无半点好感，可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她却分得极清。
此时在御书房里的袁见远也深知有些话不当说。
他拱手垂立听着上首的皇上打趣着他。
“成了亲可就是大人了，以后莫要跟着小四胡闹，”他一面说着话，一面看着手里的奏折，笑道，“燕王的谢恩折子昨日便快马加鞭送了过来，说是想早些把府里的中馈交给儿媳妇，你挑个暖和的日子便启程回去吧，你爹许是等这杯媳妇茶等急了。”
袁见远恭敬地应是，眼角余光却瞟向皇上那深陷的眼窝。
就二人说话的功夫，坐着的皇上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青黑的眼袋挂在脸上，整个人显得暮气沉沉。
一旁服侍的四喜看了眼滴漏，轻声提醒道，“皇上，到了您休息的时辰了。”
袁见远闻音知雅，笑着告辞。只是他的脚还未出御书房，鼻尖就闻到那极其熟悉的味道。
是他让广白从长春真人手里拿的药丸，不过——
似乎又多了一味药。
袁见远想起近日收到的关于皇上龙精虎猛又添新丁的消息，不由暗自哂笑，原来是在这。
只是不知他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师叔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还有师父那，他得找个时间去瞧瞧了。
袁见远思忖着，大步流星往慈宁殿走去。
刚入宫殿便听到里头一片欢声笑语，间或能听到梅琦附和声。
袁见远的脚步这才缓了下来，他不急不缓地往里走着，就听到兰妃娘娘的戏谑声，“瞧瞧，这便来接人了，咱们世子爷不知道多紧张新夫人，真是羡煞旁人。”
立马有人附和着调笑，“可不是，咱们世子夫人的嘴跟抹了蜜一般，咱们这些老菜梆子只能靠边站，太后娘娘眼里只有她了。”
在众女人的笑闹中，袁见远这才发觉他家姑娘正挨着太后娘娘坐着，一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艰辛的小姑娘模样。
此时，梅琦也正朝他望了过来，她眨了眨眼，二人相视而笑。
这一幕恰巧落在一直注视着梅琦的华妃眼中，她的嘴角微翘，眼里闪过欣慰之色，“好了，咱们也别再打趣这小两口，便让世子爷领着她回去吧，”她说着，就望向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等到梅琦坐上回府的马车，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险险捡回来了一条命。
袁见远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可还好？”
梅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了他一眼道，“好着呢，我还能吃亏，再说，”她托着腮，“太后娘娘怎么会为难我，这可是她亲口赐下的婚事，还有那位，我感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了。”
梅琦就把那日在白云观的事说了一遍，忽然又想起出嫁前宫里忽然来的嬷嬷给的赏赐，“也不知塞了什么给我，我还打开细看呢。”
那日太过匆忙，她只是把荷包收了起来。
袁见远沉思片刻，只是点头，“这事我有计较，”又问梅琦，“你累不累，先歇一会，很快就到了。”
梅琦从善如流，靠着袁见远就眯眼打瞌睡起来。
昨夜她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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